俊銘冷笑:『我沒有嚇你,若是變成訴訟,我有把握告你和建商勾結,詐欺無辜百姓!』
俊銘把詐欺兩個字說得很用力,他甚至可以聽見此二字在話筒裡不停的迴盪。林方雄果然不說話了,俊銘見自己氣焰正旺,他乘勝追擊:
『林先生,吃牢飯喝比西北風好吧!要是你不想太早離開,就請你入獄前再多騙幾個人,或是搶劫放火,我會免費為你達成心願。』
『小子……』林立雄的聲音不似先前的高亢,他低沉的念著:『你的鐘點費我付雙倍,替我打贏這場官司。』
『你另請高明吧!我不為惡人辯解!』
『好,我請別人!』林立雄火冒三丈的大吼大叫。
『我就不信我用錢收買不到講反話的人!姓陳的,你等著看好了,我會讓你吃敗仗的!哼!』
通訊中斷,陳俊銘移開『嘟嘟』聲不絕的聽筒,掛回主機上。這是再普通不過的案子,憑俊銘的能力,沒有解決不掉的道理!但,這次顯得十分棘手,十分難搞定……截至目前的情況,只能說毫無進展,而俊銘卻已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俊銘放鬆肌肉躺入座椅內,他邊揉著太陽穴,邊緩和急促的呼吸。
此刻的俊銘感覺無力,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捕捉某種不知名的東西,來填滿他體內的虛空。可是這股不知名的東西是什麼?俊銘也不清楚。
最近的情形每況愈下,再加上工作壓力,俊銘再也無法忍受了。有時候他被煩得想大喊幾聲,好發洩他的情緒,但是聲音到嘴邊,又給他硬生生的吞回肚裡。怪只能怪俊銘的修養太好了,做不來這些粗俗的舉動。
今天不一樣,他真的要大叫,否則他懷疑自己能不能再活下去!正當他啟口發音時,電話又響起。
俊銘無奈的皺皺眉頭,沒好氣的餵了一句。
『俊銘!快!她搭下午兩點的飛機回台灣,大概快到中正機場了,去追她!快去!』
『仲恩,你在哪裡?』
『我在紐約,FRANK調查到她的動向,說她今天會到台灣,要我轉告你,你馬上開車去中正機場,快點!』
俊銘還想追問一句,仲恩那頭卻已草草結束談話,換成一長音的嘟——
那個天才!俊銘暗咒一聲。她搭什麼飛機啊?哪個班次?機場入海茫茫,教俊銘從何查起?
不管了,俊銘飛奔至地下室發動車子,呼嘯的朝高速公路前進。
踏入中正機場那刻起,陳俊銘的心涼了半截。機場大廳活動的人群除了旅客,尚有黑壓壓的一片示威人士!俊銘見到盛況空前的排場,他不得不由衷佩服仲恩。真絕的『快』字,原來他有預感俊銘會花費很大的功夫找去尋找,才『廢話』都捨不得吐一個字的掛上電話!天……俊銘想大喊的慾望又襲上心頭。
陳俊銘無奈的邁開步伐,到出境廳查詢下午到達的班機時刻。就在俊銘排除萬難、想盡法子穿越人潮時,他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俊名的眼光驚詫的在那名身影上停留……是她!是她!俊銘見幾個魁梧大漢簇擁著她快步離去,俊銘亦跟上他們,小心的查探情況。
俊銘心疼的眺望她的容顏,她瘦了。臉上的血色也不如從前紅潤,反倒有種病態的蒼白。最適合她的紅衣服呢?俊銘盯著她一身的灰,黯然詭異的色彩,根本和開朗活潑的桃紅完全相反。
難道她的意識被控制住了?那一行人突然停下來,俊銘趕忙躲進盆栽植物後面,觀察動靜。
洪瑞希環顧四周,便轉身安排道:『我去打個電話聯絡人。吳克、江力,看好小姐,其他人跟我來。』
洪瑞希和三位保鏢形色匆匆的往電話亭邁去。現在留在她身邊的,是一位不超過三十歲的叼煙酷哥,和看似黑道人物的蓄胡大塊頭。
不行,根本沒有機會靠近他們。俊銘邊查看情勢,邊動腦筋設法。依他一個人微薄之力,想要赤手空拳,明目張膽地奪走她,簡直是難上加難。怎麼辦好呢?再猶豫不定,另一群人馬就要回來了!俊銘的額頭不住的冒汗。
『江力,我去買包煙,麻煩你看著她。』酷哥見口袋的煙已空,他對大塊頭說了幾句話,便往販賣部三步並做兩步跑去。
老天還是眷顧好人的!俊銘喜上眉梢,原本的愁苦一掃而光。他等酷哥跑遠之後,而示威群眾又迎面要將她和江力捲入時,他從盆栽後殺出重圍,用力的朝大塊頭撞去。
大塊頭像被蚊子叮般不痛不癢,反而揪起俊銘的衣領,怒目嗔視他。
『先生對不起!剛剛有人推我一把,你有沒有受傷?』俊銘慚愧的陪罪道歉,還小心翼翼地拍拍他身上的灰塵。
江力見來者無意且彬彬有禮,態度便溫和許多。
他鬆鬆手,讓俊銘的腳重回地面,對方纔的事亦不追究。
俊銘知道對方警覺性降低,他悄悄背著大塊頭,步步接近身後的她。
『請問,哪個地方有賣煙?』俊銘漾著笑臉,緊握住她的手腕。
大塊頭指指酷哥離去的方向,眼光也跟著放遠。
俊銘逮著他不留神的空檔,拉住她拔腿就跑,還不忘說聲:『謝謝!』
他們跑進萬頭鑽動的群眾中,以防追兵的突擊。
俊銘緊緊扣著她的手,穿梭在人群裡,往另一個出口飛奔。洪瑞希很快的和大塊頭他們會合,立即分頭四處找尋。洪瑞希眼尖,捕捉到俊銘和她灰衣的身影,高喝手下集中火力追緝,只可惜在尋覓的過程耗費他們太多時間,等大隊人馬趕到出口處,俊銘早已和她坐在車內,先行一步開溜了。
『SHIT!』洪瑞希忿忿地盯著遠離的轎車,忍不住低吼。
回程的路上俊銘和她都不曾開口。一個專心駕車,一個則癡癡地發愣。沉默的因子肆無忌憚的在車內僅有的空間竄逃著,怎麼也掙脫不了兩個明明苦苦相思之人的手掌心。
『你……』俊銘眼光直射前方,突破界限的啟開話匣。『你記得我吧?』
『記得。』她的聲音猶如從天際間傳來,輕柔且幽遠。
太好了,俊銘卸下懸宕心中已久的大石。她沒有受控制,至少她保有了對他的記憶。
『他們是什麼人?他們知道你的一切,是不是?』
俊銘想及十幾分鐘前驚險萬分的鏡頭,他不自覺的用力踩油門,拉遠和機場的距離。
俊銘的話才說完,她雙手扳動車門的開關,在八十公里的時速中,不要命的欲跳出車外。俊銘被她突如其來的舉止嚇得心臟停擺了片刻。他急急打轉方向盤,用力踩煞車,另一隻手臂阻擋她縱身的衝勁;在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聲中,車子撞上高速公路路肩的護欄才停住。
俊銘喘著氣,使勁的把她拉回車內。他惡狠狠地斥責:『你如不知道這麼做很危險?你不想活了嗎?』
她猛然抬頭,眼眶中的珠淚潸潸落下。她哀淒絕美的臉龐,又深深撼動俊銘的心靈。他再熟悉不過了,實次遇見她,她那雙澄淨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是如此吸引俊銘,彷彿被他勾魂一望,整個意志從此迷失。
而現在,她以眼光傾訴她的無奈和苦楚,強迫俊銘放棄立場和堅持,平心靜氣的接受一切安排。
俊銘的怒火漸漸熄滅,只剩點點火花苟延殘喘著。他放開她的身子,讓她獨自坐回位置,無言的啜泣。
『你到底……』俊銘澀澀的說。『發生了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我是個律師,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她無語,任由一頭黑緞般的柔髮垂落在頰上,遮掩她不停湧出的委屈和滿腹的秘密。
『我很擔心你,』俊銘聞著陣髮香,他凝睇身旁的可人兒。『我擔心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穩,有沒有人欺負你,是不是找到你的來處,和家人重聚?』
『家人……』她喃喃囈語著,『我的家人……』
告訴我一切!」俊銘忽地掐緊她掇臂。「我有權知道!別想編謊話騙我,你應該清楚一名律師的思想邏輯有多強。」
她深呼吸一口。「你想知道什麼?」
「你的來歷、你的身份和家庭背景,包括剛剛那些流氓級人物和你的關係,還有,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家?這段日子你去了哪裡?」
「我在美國。」她坦蕩的迎向俊銘的質問。「我之所以離開你家,是因為我恢復記憶。」
「你……」俊銘頓時喜悲交錯。喜的是他終可以認清她,悲的是一旦她找到自己,他們之間的牽繫也就愈來愈淡,直到完全消逝為止。
「你叫什麼名字?」
「柳依眉。」
依眉?!多美的名字,人如其名。俊銘在心底讚歎。「你住在哪裡?家裡有些什麼人?」
依眉瞥了俊銘一眼,黯然低頭。「沒有親人,沒有住所,我就孤零零一個人。」
她的處境令俊銘心生憐憫,俊銘臉色為之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