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真能狠下心來這麼做的話。」
孝安心頭劇震,彷彿被人當胸揮上一拳,臉上更是血色盡失。再與他大的足足對峙凝視了三十秒鐘,彷彿要將他臉上每一寸紋理、每一絲表情全部烙印在心底以後,她終於毅然決然的推開車門,翩然離去,只留下司奇一人彷如石雕般,動也不動的坐在車裡。
第三章
「孝安,辛苦了。」才一回到警局,孝安便看到桌上隊長要她過去一趟的留言。於是連坐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就急急忙忙的趕到侯尉聰的辦公室來。
「哪裡,隊長,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但是能夠在進入緝毒小組後,僅僅三個月便連續查緝破獲七次重大走私毒品案件,卻只有你一人有此能耐,孝安,你的成績讓身為隊長的我引以為榮,總算也可以堵死那些當初對於你的能力或完全否認、或深表懷疑的悠悠眾口了。」
既然話題是如此的溫馨,平日的稱呼便衝口而出道:「侯敘。應該是要謝您當日的獨排眾議,大力提拔。」
「你這丫頭,叔叔我在傾吐肺腑之言,怎麼你反倒跟我打起官腔來?」尉聰呵呵笑開,接下去問:「其實當初力薦你接這個職位,我最感棘手的,還不是局裡的反對聲浪。」
「哦?」這話孝安倒是頭一次聽到,不禁也跟著好奇起來。「那麼是什麼?」
「我最擔心的,是雷公和嫂子會不肯與我善罷甘休。」
侯尉聰與雷國森是從警校一起畢業的老同學兼好朋友,只不過在服務幾年以後,便各自選擇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雷國森重返校園,改攻法律,侯尉聰則續留工作崗位,繼續干他的基層警察。
也就是因為侯尉聰的腳踏實地,不諳亦不屑吹捧逢迎的那一套官場文化,所以才會在五十歲之前,才升任為刑事局裡的隊長。
不過在決定副隊長人選上,他卻也展現了難得一見的固執,執意拔升孝安擔任他的副手,而這三個月下來的緝毒成效,果然沒讓尉聰的期望落空,也終於讓所有的同仁親眼見識到了孝安的實力。
「爸跟媽他們?」
「他們給我的壓力。可絕對不下於局裡總合起來的反彈。」
「真有這麼嚴重?」孝安驚詫不已的問。
「我記得雷公曾以一個問題,問得我立時啞口無語、無言以對。」
「侯敘,爸是教法律的嘛,我們做警員的,哪裡說得贏他?真要是能夠贏過他的話,我們倆都可以改行當檢察官去了,也省得『三不五時』的,就得為好不容易才捉回來的罪犯,又被能言善道的律師給『救』走而生悶氣,氣到幾乎每個同行都快罹患胃潰瘍了。」
尉聰聞言只是一笑。卻沒因此而忘了他先前所正在講的事情。「雷公問我:『老侯,如果將來易慧也選擇這一行,你是寧可她留在辦公室內做做文書工作、打打電腦、整理資料,或甚至上街去指揮交通也成,還是願意讓她參與查緝毒品、追捕毒梟的任務?』孝安,你說,將心比心。要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您可以用跟我相同的答案回答他。」易慧是較晚婚的尉聰長女,現在就讀高二。
「什麼?」
「告訴他那是我的興趣。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享有工作即興趣的運氣?他不但沒有操心的必要,反倒該為我的運氣感到慶幸才是。」
進入警界四年了,她何嘗不知這份工作所帶給父母的壓力,可是她說的全是實話。她是真的喜歡在警界工作。雖然它非常的辛苦,而且具有危險性,但她始終認為女性天生的細心與敏感,對警務的推動。絕對有其積極的意義。
「熱愛工作、深感興趣,叔叔我都能夠體會,也非常贊成。」尉聰語重心長的說:「但過度的執念和不要命似的投入呢?孝安,這樣說也許很自私,可是我跟雷公一樣。我們都寧可保有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安,也不要發生任何『萬一』的憾事。」
「不會的,侯叔。」孝安低下頭去,怕自己會承受不住他那慈愛心疼的眼神。
「不會?告訴我,你有多久沒回家裡去了?」
「才半個月左右吧,最近盯梢的任務增多,我住在市區裡的小套房,比較方便執勤嘛。」
「那你上次跟保七同仁出宜蘭外海,竟然沒穿防彈衣,就跳上走私船去。又怎麼說?」
「時間緊迫,實在來不及顧到這些瑣碎細節。」
「孝安,」尉聰的臉色突然一沉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盡忠職守,辦起案來奮不顧身的優秀警員,但自從你升任副隊長後,表現已經趨近於『拚命』,甚至是『不要命』的程度,我還聽說你常利用下班或休假的時間,走訪各公、私立戒毒所。盤問追查的終的,似乎也單單鎖定某一個目標,為什麼?」
「因為我是緝毒組的一員,有責任、有義務應該要——」
「不,」尉聰難得嚴肅的打斷她說:「我問你的是。為什麼要如此拚命的追查,」他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把那個名字吐了出來:「駱司奇。」
孝安的反應是抿緊了唇,不應一語。
「孝安?」
「因為他跟施秉宏過從甚密。」她悶聲應說。
「只因為這樣?」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隊長,眾所皆知,施秉宏的舅舅林兆瑞和姑丈許尚明之間,早存在有官商勾結的暖昧情事,林兆瑞的弟弟林煥祿,與其姊夫施定厚所組成的『龍池』公司,表面上做的是進出口貿易,近年來卻屢屢傳出他們暗地裡其實是在進行不法勾當的風聲,只是因施定厚的妹妹,即國內黨政要人許尚明的二夫人施涵英,這種糾纏繁複的關係,再加上許尚明的位高權重,使得我們警方就算有心,亦無力深入調查黑幕背後的真相,現在我好不容易才勉勉強強的算是捉到一條線索,你卻又要叫我放棄?」
孝安連珠炮似的逼問,讓尉聰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彷彿有許多話想跟這個至交的愛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於是孝安便率先打破窒人的沉默,站起身來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那我的了記者見面,打算做半個小時有關國內目前緝毒現況的訪談。我先告退了,隊長,總不好意思讓記者瞎等。」
走到門邊的孝安。突然又被喚住。「孝安。」
她轉過頭來,目睹尉聰一臉的憂心仲仲,原本的不滿霎時消散無蹤。
再怎麼說,她終究是侯叔叔從小看到大的「小安」啊。
「侯叔,您放心,我白有分寸,私底下的行動,絕對不會給隊上帶來任何不必要的困擾,另外我自己往後執行勤務時,也會特別注意加強安全保護。」
他點了點頭,卻顯然還不夠滿意的說:「我想我是沒有辦法阻止你繼續追查駱司奇這條線索了,是不是?」
「有的,您有辦法。」她平靜的說。
「哦?真的嗎?」尉聰的臉龐為之一亮道:「什麼辦法?」
「您可以提報總署,以我抗命不從為由,取消我的警員資格,並裁定永遠不再錄用。」孝安的眼中。盡現倔強光芒。
「孝安!」尉聰半提起身子來叫道。
但她卻已在行過禮後,開門離去,並將他急切的呼喚,全部關在那一扇厚厚的門後。
跌回座位上的尉聰不禁又氣又急的在心中吼道:雷公,怎麼你那嫉惡如仇的性格,一絲不漏的全都遺傳給了孝安,這下子教我該如何是好?總不能讓司奇左右為難、腹背受敵……」
「嗨,你今晚好沉默。是這場聚會很悶嗎?」
司奇抬起頭來,迎上尹碩人的盈盈笑靨,趕緊擠出一絲笑容來說:「和自家兄弟聚會,怎麼會悶,我只是終於能夠暫時放鬆下來,所以表情便難免顯得呆滯一些而已,你別見怪。」
「如果這裡真的能讓你徹底的放鬆,即便只是片刻也好,那為什麼會難得見你上來一趟?你明知道我跟啟鵬都是最最歡迎你的。」
「坐下來吧,碩人,坐下來聊,你瞧,一到你和啟鵬這『風雲城堡』來,我竟然就連抬個頭都懶,這麼舒服的地方。我哪裡能夠常來。」
穿著一件及膝藕紫色小禮服的碩人,隨即依言溫馴的坐到司奇的身邊,嫣然一笑說:「這真是我所聽過最奇怪的婉拒之辭。」
「會嗎?況且你歡迎我來,或許是真的,至於啟鵬的想法是不是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可就不敢確定了。」司奇開玩笑道。
「什麼?你竟然不相信我們?」碩人有點委屈,也有些著急的說:「那我叫啟鵬過來,當面問給你聽好了,啟鵬——」
「噓。碩人,」司奇慌忙攔住了她。「我相信。我相信就是了,剛剛是跟你鬧著玩的,想不到你還馬上當了真,侍會兒若被啟鵬知道我惹得你著急,那我可真的會立刻被他踢出大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