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揭開謎題了吧?」
「這麼急著下車?難道說……」司奇故意拖長了聲音沉吟:「與我獨處在這密閉的車後座內,讓你開始緊張起來了?」
「我從來就沒怕過你,又何必緊張?」孝安直視布簾,沒什麼好氣的說:「你到底要不要講?不想講的話,就不要浪費我們彼此的時——」
一本遞到她眼前的四開本雜誌,讓她猛然打住,又瞬間接口:「這是什麼?你有看八卦雜誌的習慣?不會吧,駱司奇。」
「謝謝你對我品味的信心與肯定。」
她瞄了一眼他西裝裡頭的黑色麻紗襯衫,勉強吐露肺腑之言。「我從未懷疑過你高格調的品味。」
他微微一笑,溫存的神情讓孝安的心弦為之大動。急忙搶下雜誌,以掩飾紊亂的心情。
「你不是一直追著我要答案嗎?答案就在裡頭,標題文章。翻開來馬上看得到。」
孝安依言照做,只見粗糙的紙上數行大字:
風雲證券,風起雲湧;
美絕夫人。淪為禮品!
內文大意則是說去年秋天結婚的風雲證券集團總裁余啟鵬。與前立法委員馬進興愛女尹碩人因感情不睦,導致空閨寂寞的尹碩人出外冶遊,夜夜遲歸。
而最常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竟然是當今的黨政要人許尚明二夫人的侄子!施秉宏。
當今年初馬進興病危臨終之際,余啟鵬赫然麥現妻子依舊流連在外。難捺綠中罩頂疑雲的他,終於衝到施秉宏的住處去。當場將正與尹碩人親熱的他給打成重傷。
事後尹碩人倦鳥知返,施秉宏的姑丈許尚明。以及舅舅,亦即國內首富之一——林兆瑞「均表」不要追究到底。
但最後反倒是施秉宏言明看在與尹碩人「相交」一場的份上,願意放過余啟鵬。不過根據消息靈通人士指出,余啟鵬私底下應該還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云云。
「余啟鵬為什麼不告這家雜誌社誹謗?」是孝安看完整篇報導後的第一個反應。
「你沒有聽過越描越黑這句成語嗎?」
「我只服膺黑白分明的事實,」孝安說:「況且有你、有我當證人,再加上身為余啟鵬法律顧問的學文,我就不相信不能告到這家雜誌杜倒閉關門。」
「對,是有我這個人證沒錯,所以我今天才會特地上貴局一趟,做有關當時情形的說明。」
孝安瞇起眼睛。用難以置信的懷疑口氣問道:「你是到我們局裡去撒謊的?」
「我說那天晚上我原本就的好跟施秉宏在他的畫廊裡見面,到達那裡時,只看見余太太坐在施秉宏的辦公桌前默默垂淚,而施秉宏則站在一旁苦勸不休,原來是余太大無意中發現了自己的相貌與丈夫的前妻酷似。誤會余啟鵬娶她,只是為了找個替身,遂嘔氣離家,到酒吧去買醉,湊巧遇到丈夫與他前妻田薇妮的舊識施秉宏,秉宏弄清楚個中原委後,立刻將她帶離酒吧,並且苦口婆心的代好友向她解釋內情絕非如此。」
「然後呢?」孝安按撩著怒火問說。
「然後施秉宏就送她回家了,不幸在途中跟余啟鵬通電話時。得知他的岳父,也就是立法委員馬進興心臟病危,隨即便將余太太轉送到醫院去,總算趕上了與她父親見最後一面。」
「就這樣?」
「就這樣,」司奇臉上的表情一貫沉穩,聲音也不見起伏。「誰曉得天底下還會有如此無聊的人,在事過半年後,竟捕風捉影的編造出這麼一則無中生有的荒謬報導來,由於牽涉到的人,全是政商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警方才會主動想要瞭解一下內情,這就是我今天會到貴局裡去的主因。」
「他們無中生有?那你呢?你又好得到哪裡去?顛倒是非的先生。」
「你憑什麼說我顛倒是非?」
「就憑當時送碩人到醫院去的人是我,不是施秉宏,還有你先前打電話到警局,要我幫忙送碩人回家去時,曾說她情緒相當激動,因為你才剛剛把她從施秉宏差點得逞的獸行下搶救出來。」
「如果我今天都可以說謊了,那麼當天晚上跟你說的,又何嘗不能夠也是謊言?」
「余啟鵬夫妻對於你的信口雌黃,會完全沒有反應?」
他從西裝外套的暗袋裡掏出輕薄靈巧的行動電話遞給她說:「你應該有餘宅的電話號碼吧,為什麼不直接打去跟余太太問個明白呢?」
孝安盯著他握住電話的修長手指看了半晌,終究沒有真的伸出手去接。
「你和余啟鵬,究竟有什麼關係?」
「你和警政署長,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都是人民的保母。就這樣而已。」
「我和余啟鵬也僅僅是同屬於商場中的人而已。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那麼他們夫妻倆為什麼會縱容你編排那一天晚上的事情?」
「因為實情即是我所說的那樣,而且我的出面,完全是看在施秉宏姑丈的面子上,跟余啟鵬夫妻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施秉宏的姑丈?那個位高權重,身旁卻老是圍繞著『黑』、『金』述霧,迭受爭議的許尚明?」
「對。」
他答得乾脆,孝安的一顆心卻如墜冰窖,甚至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冷顫。
「為什麼?」於是她終於忍不住的出口相詢。
原本側著頭看她的司奇,這時卻避開了她逼視的眼眸,目視則方,不言不語。
「駱司奇,為什麼,你明知道我想要什麼答案,該死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想抱你。」雖然他的聲音經輕得不能再輕,但帶給孝安的,依然是恍遭雷辟的震撼。
司奇慢慢轉過頭來,在貫冷靜的面部表情對照下,那雙晶亮的眸子,便愈發灼熱得彷彿要燙穿孝安皮膚的樣子。
「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要抱你。想要緊緊的將你擁進我的懷中。想要你,」他斬釘截鐵。一個字接一個字地清清楚楚的說:「成為我的女人。」
孝安反射性的揚起手來,卻又在往他那張漂亮到近乎邪氣的臉上揮去的途中,硬生生的打住,凝在半空中。
「從前你當我是賊,我則拿你做兵,從來不曾想過我們的人生可能會有交集的一天。」
這個男人,這個似乎已看穿自己最深沉隱秘的心思的男人。對她究竟有著何種企圖。又抱著什麼樣的打算呢?
「但後來證明你不是賊,我也不必再扮演兵,為什麼你仍要活生生阻斷我們可能出現的交集?」
「我曾經以為在這世上,不會存在有令我心動的女人,就算有,我也沒有那個運氣。能夠順利的遇上她。」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從兩年前她為了學文弟妹之死,開始追查駱司奇起,他就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悄悄侵入她的芳心。
而他對她,當真也有著相同的感受嗎?
「那你為什麼還要——」
司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俯過身來便吻上她的雙唇,中斷了她原本所有想要繼續逼問下去的話題。
有那麼一剎那,孝安的腦中只是一片空白,她沒有辦法思考、沒有機會閃躲、甚至完完全全的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以及目前的身份。
她只能依著本能反應。任由老練的他挑開了她顫抖的唇瓣,極其溫柔、又兼具霸道的輾轉需索,好像要藉著這好不容易才衝破藩籬的一吻,道盡七百多個日子以來的矛盾掙扎似的。
她也只知道原來這一陣子的煩躁不安,全都是為了他,但是現實中的一切,存在於兩人間的問題,豈是光憑這一吻就能夠解決的?
「不要!」孝安猛然抽回身子,強迫自己別開臉去。「駱司奇。為什麼?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還要真的回去當賊?為什麼還要逼我做兵?為什麼?」
司奇往椅背重重一頓,仰起頭來吁口氣,再閉上眼睛說:「孝安,我不願意、也根本不想跟你道歉,因為這是我長久以來就想做,甚至還可以說是最想做的一件事,我真的好想抱你,緊緊的接著你,你說我粗俗也罷、下流也行,但對於身在黑暗世界中的我們來說,唯有最直接坦率的表白。才足以代表赤裸裸的誠意。」
「在你一腳踏回那個世界前,就應該想到如此一來,我們再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孝安雙手環緊肩膀,冷冽如冰的說。
「你仍然堅持做官兵?」
「如果你一意孤行要當強盜的話。」
司奇突然張開的眸中,已不見先前的似水柔情,只餘無邊的冷寂,他舉起手敲了兩下玻璃,司機隨即靠邊停車。
「你不用擔心,我相信從離開刑事警察局開始,便一路跟著我的秦勝暉。一定非常樂意接你回去。」
對於秦勝暉的跟蹤,孝安雖然微覺驚詫,但那卻已經不是她現在所最關注的焦點。
「駱司奇。你真的忍心如此?」在推開車門之前,孝安終於再度轉頭正視著他,換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