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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齊萱

  「我與酒商的兒子在美國時是碩士班裡的同窗,有折扣可打,所以一瓶還不到一百,我另外又準備了兩瓶年份比這還多出二十年的,侍會兒還請馬叔別嫌棄,就富作是我十多年來一直未向您請安的歉禮吧。」

  談起一瓶以百萬計價的酒。他竟神色自若,不免令進興有些咋舌,隨之而起的,則是滿臉的感慨。

  「啟鵬,如果令尊、令兄都還在世,看見你今日的成就,一定會很高興,也會跟我一樣,覺得與有榮焉。」進興由衷的說。

  對於已逝多年的父兄.啟鵬顯然是不欲多談,馬上將話鋒一轉。「馬叔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主持一個小小的證券公司,還是叨舅舅的庇蔭,哪裡就配稱得上成就?若要論成就,那馬叔的成就才算高呢!青春壯年,全數奉獻於黨國,造福了無數百姓。

  進興的笑聲中難掩蒼茫,他邊拍著足足高出自己半個頭的啟鵬肩膀,邊自嘲道:「宦海浮沉,個中辛酸,當真不足為外人道.更何況我這是『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如果志龍兄還在,就算他年紀大了退休,也還有威鴻可承繼他的從政理想,不像我這麼多年來在議事殿堂中濫竽充數,午夜夢迴想來,每每覺得汗顏。」

  說到這裡,他像是方才首度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一樣,直視啟鵬道:「那你呢?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什麼打算?」啟鵬不解。

  「有沒有繼承父兄遺志,投身政壇的打算啊?如果有,馬叔立刻登記做你頭號助選員,幫你抬轎。」

  「馬叔,您別拿我尋開心了,家父生前與您交情最篤,施政理念亦最投契,我當時年紀雖小,卻也明白您們情同手足,換句話說,您對我們家裡的情形,必定也是知之甚詳,我跟哥哥威鴻不同,對從政,向來是連一丁點兒的興趣也沒有的。」

  「是嗎?」進興有些失望的說:「或許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改不了的,你雖然是晚威鴻十幾年才生下的次子,但令尊依然遵守當年在你外公臨終時所做下的允諾,讓你隨母姓.是不是就像姓氏一樣,讓你們兄弟倆一如父、一似母,威鴻一早便立下從政心願,連大學念的都是科班的政治系,而你則漸次展現經商的本領。」

  「也許真如您說的這樣,馬叔.」啟鵬仍然不想多談家族的悲劇往事。便隨口問道:「對了!您有沒有興趣投資股票?委託風雲,我向您拍胸脯保證。絕對能讓您引領股市風雲。」

  「好小子,拉生意拉到你叔叔頭上來,難怪這幾年你能在股市內呼風喚雲,不過,我除了祖上留下來的一些銀行股權外,幾乎沒參與過任何商業活動,老狗學不了新把戲羅。」

  「是因為您想迴避與券商有所牽連的形象吧?」啟鵬瞭然的說。

  「啟鵬,你又何嘗不是一直在極力避免與政界產生太親密的關係?」

  一直要到此刻,啟鵬才捕捉到馬進興那一直潛藏在鈹舊溫情下的犀利敏銳。

  老狐狸,我等的正是你再怎麼掩飾,也休想掩飾得住的陰險本性;不過他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的說:「原來馬叔還是如幼時那樣的關心我。」

  馬進興聞言不禁一怔,余啟鵬這句話是單純的謝詞,亦或另有所指呢?既是王志龍的次子,就算無意從政,恐怕也並非他一般所慣見的那些只會唯唯諾諾的子侄小輩吧。「那當然,不然如何告慰一路提攜我入政壇的王大哥在天之靈?」

  你欠我們家的,何止是父親的提攜之恩而已?啟鵬壓制燥熱的心情道:「馬叔覺得我這麼做是對的?」

  「光看這些年來,風雲從不曾被幾次違約交割事件波及到,就知道你做的對不對了。」

  「假如馬叔真是這麼想,那上回我宴請家父及家兄圭則舊識的餐會,為何獨不見馬叔?之則我一直沒有與各位叔伯長輩們正式聯絡,實在是因為怕自己才疏學淺,撐不起舅舅努力了數十年的那塊老招牌,徒然壞了兩方家族名聲,所以才會拖到風雲略見局面,方敢驚擾大家,莫非馬叔就是仍在怪我,才會憤而拒絕出席?」

  「你誤會了,啟鵬,那晚我之所以沒有出席,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不過我自己雖然沒到,卻讓我女兒代表出席了啊,難道你沒見著她?我還特別要她向你致意道歉,她都沒說嗎?」

  「您女兒?」啟鵬眉頭皺攏道:「是我記錯了還是……印象中您好像只有一位公子不是?」

  「噢,其實應該說是我的乾女兒.她——」

  幾下輕叩的敲門聲打斷了馬進興的解釋,但也立刻讓他臉龐一亮。「一定是她來了,也許你見到她,就會想起兩周前的確見過她了。」隨即朝門揚聲說:「進來。」

  門開處,走進來一位身穿粉橘色套裝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說:「爸,今天又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幹嘛還要特地出來吃飯?留在家裡由我下廚做兩道小菜就——」她並沒有把話給說完,隨即因乍然迎上啟鵬而啞然失聲。

  啟鵬的詫異之色也絕不遜於她,這不是半個月前在電梯內臨陣脫逃的「酒吧女郎」嗎?

  今晚她的穿著端莊、打扮素雅,但清麗的輪廓及纖細的身材,仍讓啟鵬一眼即認出她來,難道說她就是……

  「碩人,來!先見過啟鵬,你們上回應該已經見過面了吧?餐會那天你回來得晚,隔天又一大早就出門,讓我什麼都來不及問。」

  「爸,原來您今晚有客人!」碩人驚詫的神色中,還蘊含著一絲憤怒。

  「啟鵬是爸爸老朋友的孩子,就像自己人一樣,哪裡是什麼客人?」進興搞不清楚這兩個應該已經見過面的年輕人,為什麼現在再見卻顯得有些劍拔弩張?「啟鵬,你想起來了沒有?她是我的女兒尹碩人,兩周前代表我去參加你那場餐會的人,就是她啊。」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啟鵬的腦中匆匆轉過,於是詫異神色迅速退去,立即換上冷冽篤定的表情。「尹小姐那夜艷冠群芳,我怎麼可能忘記?方才一時失神,實在是沒想到連淡妝時的尹小姐都一樣魅力無窮。」

  一番讚美聽得進興滿心歡喜,卻也聽得碩人面色如紙,那晚倉促「脫逃」,原以為再也不用跟他碰面的,想不到——。

  「馬叔,謝謝您。」

  「謝我什麼?」進興望著啟鵬,有些迷惑的問道。

  「謝謝您今晚邀了尹小姐過來,省得我再特別登門造訪,跟您提親。」

  「你說什麼?」進興幾近張口結舌,碩人則早已震驚到無言以對。

  啟鵬卻露出和煦的笑容,深情款款的執起碩人冰冷的小手凝視她道:「我說,自從那夜驚鴻一瞥後,我便對尹小姐鍾情難忘,想請尹小姐答應嫁給我。」

  碩人終於抬起那雙燦亮的眸子盯住他,自齒縫間擠出話來:「余先生,你若不是連續劇看太多,突然犯了戲癮,就是徹徹底底的瘋了,而不管是哪一項,請恕我都無暇奉陪。」

  猛然抽回手,碩人隨即轉身拂袖而去。

  第二章

  「今天上的課,同學們有沒有問題?」碩人對著一室幾乎全是圓滾滾的眼珠子問

  「沒有。」

  碩人笑道:「真的沒有?那好,趁還沒有下課前,老師就出一道題目來問大家好了,看你們是不是真的全懂了?。」

  此言一出,十來張小面孔立硯慌張,看得碩人拚命忍笑,緊接著便有三、四隻小手高高舉起。

  「蔣士豪,你先問。」

  「老師,我姊姊她下個月要結婚了,不曉得可不可以請假?」

  虧他想得出這麼個問題來,碩人馬上應道:「你姊姊又不是老師的學生,幹嘛請假呢?」

  「不是啦!」另一個出了名的頑皮學生李政經搶著解釋:「是蔣士豪可不可以請假,不是他姊姊。」言下之意,頗有老師真笨的味道。

  「據我所知啊,蔣士豪的姊姊剛好選在禮拜天出嫁,所以不只蔣士豪一個人,連所有的同學都可以到教堂去觀禮,根本用不著請假。」

  下課鐘聲正好緊跟在碩人的解釋後響起。樂得他們歡聲雷動,碩人便也走下講台,和這批三、四年級混班上課的孩子們一起打掃教室。

  一直到送走所有的小朋友後,碩人才抱起今早學生送她的仙客來盆景,往校園後頭的小山坡走去。

  十分鐘後,她便來到目的地,先把仙客來放在原先即已類似一個小花圃的矮竹籬裡,再拔一拔草,略做整理,然後落座於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

  「嘉竣,我來看你了,這個禮拜比較忙,一直抽不出空來與你聊天,你不會怪我吧?」她依憑心語與長眠於此的人交談。

  「嘉竣,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下山回家了,不是我不想念爸爸.而是……」

  而是因為她不願意再度面臨與余啟鵬不期而遇的場面,她已經受夠了那男人的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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