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上千尺幢?可以,她又不是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之軀,別說是三百七十多級的石階了,就算三千多階也難不倒她,問題是……
「晴光,總管就要出門了,你在哪裡?」
她不禁在心中暗歎一目氣:唉!問題就在這,父親自今天起將有十目遠行,她不得不送。
「等一下,司徒,等我——」
他已來到眼前。「不能等了,走吧,你總不能讓總管反過來等你吧!」
「但是我的——咦?哪裡去了?」才跟司徒漠請一、兩句話.再回頭看時,已不見那個灰衣人的身影。
「什麼?」
迎上司徒漠關切的眼神,她反倒無言,兵器被奪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暫時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
「沒什麼,」雖然原因不明,但晴光卻肯定那灰衣人一定會找機會把鐵扇還給她,便率先往山下走。「走吧!司徒,不然待會兒爹又要發我脾氣了。」
出乎晴光意料之外的,是她雖然到的稍遲,任清輝卻沒有怪她。
「爹,一路上小心。」她送上軟貂披肩,恭謹且難以掩飾掛慮的說。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才是。」
「爹!」
任清輝露出難得一見的慈愛說:「丫頭。」
「爹。」晴光趨前一步。
「眼前天門派的情勢……」他突然欲言又止。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什麼?」他立刻望向司徒漠,司徒漠則慌忙搖頭。
晴光立刻說:「不,不是您以為的那樣,司徒他什麼也沒說,但我有眼睛、耳朵和腦袋,另外我還有感覺,爹,我有感覺,所以我會擔心,您知不知道?」
「那將心比心,你說我又會不會在意你的安危呢?」
想不到來這裡的目的,會在這一瞬間提到,晴光忍不住伸出手去搭住父親的手臂,滿腹孺慕之情,盡化為一聲:「爹爹。」
這聲她兒時常喚的疊音,也勾起任清輝滿懷的父愛。「丫頭。我其實是很疼愛——」
「暖手。特製的暖手,大爺,您好像正要出遠門,要不要買個暖手護身?要不要——」是個彎腰駝背的老太婆。正如她剛剛打斷了任清輝的話頭。現在司徒漠也插進來趕她走。
「走,我們這裡不需要。」
「司徒,」晴光素來良善,尤其見不得老弱婦孺受苦,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一名老婦人呢!」至多是不買,你又何必粗聲粗氣?」
「喂,老太婆,」馬車伕喊道:「一個多少錢?」
老婦見有生意可做,馬上笑盈盈的轉移目標。「十個子兒,大爺o」
「十個子兒。你搶人啊?」
「大爺,這暖手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您也可憐、可憐我老太——」
「給他們兩個,老婆婆,錢我來付。」晴光又看不過去了。
那老婦人聞言眉開眼笑,滿臉的皺紋全擠在一塊兒了,隨即邊向晴光哈腰道謝,邊將整個包袱塞到車伕手中。「姑娘真是好心,這麼好心的姑娘,老天爺一定會保佑的,也不用我老太婆操太多心了……」
聽不見她下頭又嘟嘎了些什麼,只見她忽然往前走,把大家都弄得莫名其妙。
「老婆婆,您要到哪裡去?您錢還沒拿呢!您——」
老婦人腳步不停,動作突然變得俐落起來,司徒漠腦中靈光乍現,卻只來得及大叫:「暖手中有鬼,大家快散開!」
幾乎是他的話聲才落,馬車已在一個巨爆聲響中化為一團火球。
第五章
「小姐。」
晴光聽若罔聽。
「小姐。」隨她上山的老僕只得再喚一聲。
這次她總算聽見了。「嘎?」
「您看天色。」
她抬頭望了望,卻只說:「啊!你先下山去。」
「但是——」
「別說了,我還怨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但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也知道快變天了,所以才叫你先回去,不然待會兒風轉強、天變暗,我飛掠下山無礙,難道還要我背著你走?」
「老朽哪敢勞煩小姐。」
「那就下去吧!等這柱香過,我也就會回去了。」
聽她說得合情合理,老僕終於沒有再與她爭下去,拿起提籃,便默默離去。
為什麼?始終盯著簡單的墓碑的晴光一再自問,或者應該說在心中一再問天:為什麼?他是個好人呀!為什麼會遭此橫禍?當時我若不慷慨允諾付錢,他是否就可以躲開一切了?
想到這裡,晴光的淚水又開始湧上眼眶,逼得她趕緊抬頭向天,硬是不肯讓淚水奪眶而出再往下流徜。
不料這個動作,卻讓她瞥見了一個人影,是……月翔風?
他急急忙忙往下頭奔,是要到哪裡去呢?晴光當下決定跟蹤,以便一探究竟。
只見他一路飛掠,像在趕赴什麼重要約會似的,那無暇顧及其他的模樣,更加強了晴光的決心,這座山隱藏了太多的秘密,願意告訴她的人又太少,所以她決定從現在開始主動追查,不再傻傻等待。
不能再等下去了,晴光告訴自己。
同一時刻,施展輕功往前疾奔的翔風也這樣告訴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從驪山回來後,他知道自己和司徒漠便為同一目標,被賦於不同的使命,原本事情還可以按部就班,周全的進行,但如今……
如今對手已經逼上門來,他們無法再按原定計劃進行,非得加快腳步不可。
快!翔風督促自己:再快一點,我的腳程應該不只如此,還可以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能專注趕路,忘掉什麼?
不是什麼,而是人,女人,任晴光。
那天早上的情景歷歷在目,當馬車化為一團火球時,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而目光焦點、心之所繫也只有一個:任晴光。
他就要奔過去搶救她了,卻還是慢了一步;司徒漠已然用自己的身子覆蓋住她,他還清楚的聽見司徒漠說:「晴光,我會保護你,我發誓我會不惜一切的保護你,包括我的性命在內。」
為了任晴光,司徒漠連命都可以不要,自己呢?自己可做得到?
翔風心中沒有答案,或者應該說打從二十四年前開始,他對任何事,便只知道「做」,而不曉得「問」。
問,問誰?問什麼?如果開口問就會有答案的話,那他今天也不必姓月了。
只那麼略一遲疑,司徒漠已搶去護花的機會,他也改扶起了任清輝。
「爹,您有沒有怎公樣?您——」任晴光立即搶身過來問。
「沒事,」不愧是天門派的總管,隨即指揮若定。「覺非。」
「在。」
「叫他們立刻再套一輛車。」
「爹!」
「總管。」司徒漠也想加入勸阻的行列。
「翔風。」清輝乾脆改叫月翔風。
「屬下在。」
「覺非被嚇傻了,不如你去辦。」
他們兩人跟在清輝身邊都各有一段時日,當然清楚他的脾陛,於是當下翔風沒動,動的反倒是司徒漠。
「覺非。」卻又再度被他喚住。
「是。」
「順便收拾一下衣物,你跟我走。」
原本想問兩句的,但看他表情冷肅,司徒漠終於在僅僅應了聲:「是。」之後,迅速離去。
「翔風,你知道該怎麼辦。」
「包括緝兇?」
「是的,全權交給你去辦。」
「屬下明白。」
「晴光,」把女兒叫到跟前,卻是做了令她最厭惡的交代。「剛剛的事你已經看到,聰明如你,很多事應該都不必由我再說,從現在開始,我要你一步不離華山,直到我回來為止,再做安排。」
這種吩咐,她哪裡肯聽,果然馬上反抗。「爹,該改變計劃的人是您,內情我雖不知,但危機分明四伏,您怎麼還是如此的執迷不悟,我認為——」
由於說得又急又認真,竟沒有發現她爹跟月翔風打的眼色,略一疏忽,就被他從身後點了軟麻穴。
「得罪了,大小姐。」他先朝她抱一下拳,再跟任清輝請示:「總管,這樣好嗎?」
「她總有一天會明白,去叫人來抬她回房,記住,一定要看牢她。」
「屬下一定當首要之務來辦。」
哼!跟在月翔風身後的晴光回想起當日的情景,猶自忿忿不平;當首要之務來辦!我倒要看你如何看住我?尤其是在自身亂跑的此刻,所謂風水輪流轉,本姑娘就不信你待得住華山。
咦?還真的到此為止,不會吧!晴光四處看了一下,彷彿是普通的農舍,卻又有那麼一絲的突兀,是哪裡呢?
「哎呀!是月爺,叫子夜快準備,說月爺來看她了!」是個濃妝艷抹的……老鴿?「月爺,您可來了,快把咱們子夜想死了呢!」
「是嗎?」翔風反手將外袍脫下,交給那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然後說:「是想我,還是想我的銀子?」
「月爺,您這樣說,敢情是要我們子夜去尋短,她為了您,可把其他的客人都得罪光了,如果您還是不滿意,那她——」
「她在哪兒?」翔風不耐煩的打斷她問。
這下老鴿的表情又完全不同了,只有「眉開眼笑」四字差可形容。「你們這些爺兒們呀!嘴上是一套,心理又是另一套,真會把人給折騰死,她呀!不就在老地方等著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