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二舅、三舅分別住在大宅左右兩側,五個大小舅媽仰起鼻孔一嗤,平時好爭地位的她們現在倒是安靜了許多,只是眼神仍然充滿叫人不舒服的排斥。
她知道他們是怎麼看她和媽媽的,說好聽點她是表小姐,其實是吃閒飯的寄居蟹,大家巴不得她們母女快點離開,免得多分一份遺產。
當年外婆去世前曾為她和母親設立信託基金,並留下不少有價證券和土地以免她們被趕出去,而且外婆的遺言是希望外公及所謂的親人能好好照顧她們母女倆,所以她們一直住在杜家不曾離開。
在物質上她們是富有的,外婆的信託基金是她多年積蓄所得,為數不少足以支付她們母女倆生活到年老,甚至大肆揮霍。
外婆的眷愛因此引來了眾人的眼紅,嫉妒她們不事生產卻能享受富人的生活,私底下千方百計的想取消信託基金好獨吞。
母親是外婆惟一的女兒,就算當初愛錯了人有了孩子,仍不改初衷的疼愛小么女,想盡辦法即使不在人世間了,仍能照顧到女兒和孫女。
她們母女倆都是不好爭強逞惡的性情,在群狼環伺的杜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信託基金的成立是確保有人看管她們的財產,不至於在多年以後,淪落眾人爭食的大餅而貧乏一生。
她的外婆是一位有遠見的睿智之人,生前所作的安排果然是最正確的做法,的確保全飽受冷落的兩人過安穩的日子,不致流落於外。
眼前一字排開的陣容讓杜小眉好想縮回房裡,她自認沒做錯或做出有違杜家門風的事,應該不會有事吧!
可是她好害怕怎麼辦,大家的眼神都銳利地盯著她瞧,難道她討債討出問題來,人家上門反索債不成?!她該不該一問三不知的裝糊塗呢?
她真的很喜歡目前的工作,雖然還沒學會堅強卻結識了許多好朋友,她相信朋友勝過財富,總有一天她會揚眉吐氣地大聲說話,不再怯著性子像只沒人要的小貓只敢小聲的喵喵叫。
會成功的,她必須相信自己。
「小眉。」
嚇,剛要立志壯膽的杜小眉頓時一吶。「外……外公,你……你找我有……有事嗎?」
「有元氣些,我聽不見你的聲音。」聲如宏鐘的杜家老太爺杜觀峰面色一沉的將枴杖擊地一聲。
「我……我是說外公找……找我有事嗎?」她顫著聲帶出聲,聽來仍是有氣無力。
天生膽小加上後天環境影響,她很難不心生畏懼,面前的人都讓她有種深沉的恐懼感,她就是怕他們面無表情的冷厲相,像是隨時要咬她一口似。
不是她不想對他們友愛付出,而是他們從來不曾重視過她,叫她想拉近彼此的生疏都無能為力。
何況是慎重地叫她立於各位長輩跟前,不只她會膽怯,身旁的母親也一臉謹慎,擔心眾人會出難題為難她們母女倆。
「嗯!坐下,我有話要問你。」語氣一緩,杜觀峰不滿意但尚可忍受。
「是。」正襟危坐,杜小眉雙手藏在襯衫底下互絞,頭低低地不敢直視任何人。
「抬起頭,看著我。」
一聲令下,她猶帶羞澀地挪高頭部的角度。
好可怕,外公的眼睛像是兩道鬼火。「我可不可以回房去?」
「不行。」這娃兒怎麼還是這麼不長進,一副好欺負的模樣。
小的時候是這副寒酸的小家子氣,都二十歲了仍是不見大家閨秀的儀態,將來準是上不了檯面,沒法子光耀杜家門楣。
「噢!」她不自覺地滑落頸部高度,看向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
「杜小眉,我在和你說話聽見了沒,誰叫你又把頭低下去,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他斥責聲一響,她嚇得差點推翻一旁的花瓶。
「有……有啦!我頭抬得很高。」她的聲音還是小得像花貓叫。
嗚!她好想哭哦!
杜觀峰的眉心一緊,導入正題,「聽說你在一間討債公司工作。」
「呃!是的。」她太老實了,不是說謊的料,人家一問就不敢隱瞞。
不會真有人上門討回東西吧!她可不包辦退款手續,全是他們自願還債的不關她的事。
「你的討債能力很好?」他不甚相信地投以懷疑目光,認為調查報告有假。
第二名算是好還是不好?「我不知道好不好啦!到目前為……為止,還沒討不回的債。」
大家都很合作,自動自發地把錢掏出來給她。
「是這樣……」他沉吟地望著向來不親的外孫女,思忖著這項任務該不該由她來執行。
以她的外表來看算是靈秀清妍,柳眉星目好個小玉人兒,楚楚動人的古典氣質和畫裡頭的人兒一般脫俗,叫人油然而生的憐惜感盡傾於她。
可惜生在杜家卻是一大敗筆,沒有上進心好逸惡勞,生性無主見沒個人作為,要拿來當聯姻的棋餌都覺得丟臉,她那個性不是普通彆扭。
身在強勢家庭就該懂得爭權奪利,有企圖心,不該安於現狀老是見不得人似的縮頭縮尾。
杜家是何等大戶人家,豈能容許她小老鼠天性,眾多子孫中她算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朵小牆花,無技無求的生活觀委實不濟,他都羞於承認她是杜家人。
惟一的女兒沒教育好已是遺憾,多了個同樣軟弱的外孫女更是一種悲哀,若沒有杜家的餘蔭遺風游兩,她們怎能活在這人吃人的現實杜會中?
「小眉……」
他話未出,她先嚇掉了一身膽。「是,外公,我沒……發呆。」
歎了一口氣,杜觀峰抽了口煙絲。「外公不會害你,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不記得曾凶過她,除了少了些關心和在意。
「我……」她也說不上來,大概天生膽子沒長齊,不由自主的先怕了再說。
「別再支支吾吾地說不齊一句話,我有件事要你去辦。」碰碰運氣也行,傻人通常有傻福。
若是不成再另想辦法,不一定要全靠她。
「我?!」她驚訝的比比自己,以為聽錯了。
「沒錯,就是你。」自家人去辦較妥當,省得一堆流言流語。
「外……外公,我不行啦!我怕辦不好。」怕怕呀!她膽子真的很小。
「要債是你的專長吧?」口氣一硬,他擺出長者的嚴肅表情。
「是。」她會要債。
「我要你去討回杜家流落在外多年的琥珀觀音。」那是杜家的傳家寶呀!
琥珀觀音?「琥珀觀音長什麼樣?」
「那是一尊天然琥珀自然凝結而成的觀音,高約兩尺,遍體通紅猶帶著紫光……」他大約形容一下琥珀觀音的外觀。
可是聽在杜小眉心底是沉重無比,感覺兩肩快垂落地了,她不接可不可以?
「總之一句話,你必須把杜家的寶物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不惜一切代價?地上有沒有洞,她要躲起來。「外公,我們公司有更優秀的討債人才,我可以幫你介紹,她一出馬一定成功。」
她不行啦!她肯定做不來,那寶物光是用抬得都抬不動還要什麼債,絕對會死得很難看,讓大家笑得牙掉光光。
「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攸關我們杜家的面子問題。」他怎能說這是已逝老婆借給舊情人避災之用,流言要傳了出去,他還要不要在商場上做人?
「嗄?!這……」苦著一張快哭的臉,杜小眉看向母親想求援。
但是一向弱勢的母親柔弱的一點頭要她爭口氣,「不過是一尊琥珀觀音罷了。」
罷了!
媽她說得真輕鬆,要債的人可不是她,她當然能置身事外地說風涼話,討債不是玩翹翹板耶!一人一邊就能忽高忽低。
怕死了,萬一沒將外公的東西要回來,他會不會一怒之下舉起枴杖打死她?
愈想愈怕,誰來救救她,她不要去討債啦!
嗚!一顆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頭一低偷偷的拭去,真希望外公能繼續漠視她,不受重視的日子又死不了人,她還是習慣當只小老鼠啦!
第二章
好一幅繽紛的紅桌巾向日葵,印象派的彩虹色系和破色調以及輪廓分光派的技法,畫出一幅莫內的成名作品,幾可與梵谷的向日葵媲美。
瞧那光線和氣氛的表達,對氣候、節令的變化是多麼敏感,在艷陽下作畫好捕抓自然的強光,畫風鮮明而高明度,令人不由得心旌神搖、愛不釋手。
燈光照射下更顯出價值感,值得收藏家好好收藏,光是木框的質材就是一項好投資。
身為藝術家的眼光是稍微嚴苛了些,畫作上沾了些灰塵便減了幾分價值,不知前一任畫作主人是怎麼糟蹋這幅名家畫作,沒加以珍惜還任其染污。
價格是開高了,不過還是能壓低價錢,不是每一個人都識貨,他的一句話足以決定藝術品的價值。
搓著下顎,一派狂野的年輕男子在畫作前流連忘返,時而顰眉時而瞇眼,似不滿意地一瞧再瞧,非要挑出個毛病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