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坦蕩蕩的望著她,對她的詫異心裡有底。
「我、我不是……」她口吃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張讓輕易的拉住她的手,僅是輕握著,但也不容她隨意掙脫。
「阿讓——」她一時情急,熟悉的稱呼脫口而出。
他出人意表的露出微笑。
那笑容迷醉了徐雪凝的目光,讓她的愛意漸漸的甦醒,下一秒她又察覺不妥,連忙別過視線掩飾自己的情緒。
張讓從口袋中掏出戒指,霸道的再次套入她手指中。
見狀,徐雪凝使勁欲阻止戒指套入她的手中,卻只是徒勞。
「下次,喔不,沒有下次。」張讓抬眸盯住她,「不准你再將它退回給我,除非我們『同時』決定換新的戒指。」
放開她的手,霸道的張讓重新啟動車子,「既然你不想回蘭薰山莊,我只好帶你回另一個家。」
車子調過頭,轉而往另一個方向駛去,一個她不熟悉的方向。
車子在智升集團大廈的停車場停下。
「下車。」簡單明瞭。他逕自解開安全帶,然後下車繞過車頭來到她這邊。
徐雪凝打開車門走下,「這是哪裡?」
張讓牽住她的手往電梯去,電梯上的數字直達最頂端的二十樓才停住。
「公司的總部大樓,你沒來過吧?」
徐雪凝搖搖頭。過去,她是養在深閨的女子,幾時到過這地方?
聽見他將鑰匙插入門孔,接著啟動電源,屋子裡頓時綻放柔和的燈光。
在她覺得匪夷所思的時候,張讓說道:「這裡我工作累了休息的地方,以前沒有回蘭薰山莊時,我都會留在這裡。」他面對著她,「這兩年我幾乎都住在這裡。」
屋內的燈光只有些微的昏黃,有種孤單的意味,還有種點燈靜候故人歸的感覺,她只能藉由這些微弱的光芒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在床沿落座,執起話筒撥著電話。
「喂,我是阿讓。」他聆聽著對方說話,又說:「對,我知道,我讓她過來接電話。」
他將話筒遞給她。
「我?」
張讓挑眉,篤定的很。
徐雪凝半信半疑的接過話筒,「喂。」
一聽見對方的聲音,徐雪凝隨即抬起頭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表姨?」
對於她的眼神詢問並未多言,他筆直走向玻璃帷幕。
「雪凝,跟阿讓回去吧!他等你好久了,你是他的妻子,跟他留在台灣吧!他把你交給表姨三年,現在時間到了,你該回到他身邊了。」表姨透過越洋電話說著,「有空記得到美國看看表姨。」
徐雪凝蹲在地上,聽著電話那端表姨的叮嚀,「可是,表姨……我、我——」嘟嘟——電話已然被掛斷。
聽她結束那通電話,張讓伸手一招,示意她上前,「過來。」
徐雪凝起身緩慢踱步來到他身邊,視線不經意的瞥了眼玻璃帷幕外的燈火通明、繁星點點,極高的差距讓她一陣暈眩,連忙往後退去。
怎會有人喜愛這樣的景致?至少她不愛。
張讓一攬,將她攬在懷中,「我等你回來已經等了三年了,每天面對著這裡,我在想,是不是從這裡一躍而下,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嗯?」
他的懷抱並不討厭,然而徐雪凝仍是掙扎的想退開,因為她害怕自己會眷戀起這樣溫暖的胸膛。
「我,我不知道……」她向來面對他總是處於弱勢,而今依然是如此。
她心神不寧的退離他幾步,她想逃開這種曖昧的氛圍。情急之下,她匆忙的轉過身去,然而,就在轉身的剎那間,她的目光被牆上的一切所吸引了。
偌大的一面牆,上面佈滿著她無數的身影,有她在學校上課的模樣,街頭佇足沉思的孤單側寫,也有她每一次演出的情景。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這些相片?她自己都不曾擁有——
床頭擺滿他的相機,一台熟悉的徠卡相機置於其中,徐雪凝想,會是他拍的嗎?怎麼可能,這是她到不同地方參加的音樂會,他怎麼可能……
她看了眼背對著她的張讓,一時千頭萬緒。
不行!她不能過於沉溺他的好,她不能回到他身邊,她沒有那個資格,也沒有勇氣。
她捂著嘴,雙眸因情緒激動而泛出淚花,她不敢面對這如夢似幻的一切……
兀自沉思中,耳朵依稀聽見她的啜泣,張讓猝然驚醒,回過身去,徐雪凝昂首看著牆上的相片,掩嘴淌淚。
「為什麼哭?」他上前拉下她的手。
她死命的搖著頭,眼淚灑了一地。
「那個人是你嗎?我在每一次音樂會的後台看見的人?」她追問著。
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雖然台灣水利不彰,七八月有臨時黃河過境,每逢颱風必淹水,但是絕對不可能淹到二十樓,可是你再這樣哭下去,把家裡淹了,那可糟了。」張讓存心消遣她。
徐雪凝詫異的看著眼前陌生的張讓,他從不曾在她面前這樣開玩笑,他總是板著嚴肅的臉要她順從……
「為什麼?」她仍是問。
「喂,給點面子,我老婆流浪三年終於回來了,你別破壞好不好?」張讓粗魯的拭著她的眼淚,像是在掩飾他的心因她的眼淚而潰不成軍。
她慌了手腳,只能不斷的哭泣……
重逢第二天的夜晚,他摟著她坐在地毯上,安撫她的眼淚,她在他懷中哭泣著,累得睡著了。
「回來就好……」他低語。
第九章
清晨,張讓將懷中的徐雪凝安置在床上。
「好好的睡吧!」他為她蓋上被子。
簡單的梳洗後,他走出房間,依舊是精神奕奕的下樓去面對他的龐大事業。
他一離開,床上的徐雪凝也甦醒了。
她將自己縮在床上,身側皆是他一夜擁抱留下來的氣息,擾得她思緒紊亂。
心中彷彿燃起了對他濃郁的眷愛,而這並不被她所預期。
她轉而看向牆上出自他手中的她的身影,「為什麼要殘忍的對我後,又給我這樣的深情?」她的心中滿是糾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都是因為他。
從牆上抽下一張相片,她翻開被子走向書桌,隨手拿起他桌上的筆寫著——
我要抽離!
徐雪凝將留言的相片擱在桌上,隨即搭著專屬電梯離去。
她不知道她是否該聽表姨的話留在張讓的身邊,她真的可以嗎?有太多的情緒告訴她該走了,然而有更多的私慾卻告訴她留下吧!
她作不出抉擇,只能逃開——
轉身離去前,她看著高聳的大廈,五味雜陳,她不該回來的……
離開張讓,徐雪凝回到住處換上一身素色的褲裝,獨自來到父母親雙雙安息的墓園。
拾階而上,每一步都交雜著她的喜樂與傷心。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她找到了父母的墳。
相依偎的兩座墳,一如父母身前恩愛的模樣,徐雪凝蹲在父、母親墳前,碑上父母的相片對她微微的笑著,讓她彷彿回到過去一家和樂融融的日子裡。
「爸、媽,雪凝回來看你們了。」她的手指輕觸著墓碑上兩人的相片,拭去沾染的灰塵,一臉的思念。
將帶來的花束謹慎的放在墳前,雙手合十虔誠祝禱後,徐雪凝屈膝坐在墳前的空地上,輕聲細語的對父母親述說她這些年來的國外生活。
她的小臉洋溢著小女兒般的嬌態,然而眼神卻不時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清風吹拂過她的身體,她直覺是父母給她的回應,忍不住激動的熱淚盈眶,「我很好,除了沒有你們的陪伴而覺得孤單以外,一切都很好。」
原本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開始起風了。
「小表姨對我很好,安排我唸書,還讓我有機會站在舞台上演奏……」她輕聲細語的說著。
多希望在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父母,而不是看著相片了慰思親之情,因為她知道,父母一定不吝嗇給她一個心安的擁抱。
不一會兒,烏雲迅速的罩住天空,看來是場午後雷陣雨,可徐雪凝一點都不在意,她有好多話想跟爸媽分享。
從天而降的雨滴前一秒還稀稀落落,突然間便開始密集的落下。徐雪凝眼見雨勢大得驚人,四周也無處可躲雨,索性縮著身子躲進墳上所搭的小屋簷。
雖然強大的水勢仍濺濕她的衣褲,她卻一點都不在意,因為父母和煦的微笑溫暖了她的心窩。現在的她只是個父母眼中長不大的小孩,而不是那個知名的鋼琴家,更不是為愛傷心的女人,抑或者是外界傳言行蹤成謎的智升集團的總裁夫人。
「爸媽,現在你們可得收容雪凝了,雨下的好大,我走不開嘍!」她俏皮的說著,一派悠閒的坐在墳前的石地上,渾然不知有個男人為她急得想把整個台北掀翻過來。
張讓帶著午餐回到位於公司二十樓的休息處,卻在書桌上發現她留下的字句,他動作神速的來到停車場,開著車直衝徐家,按壞了門鈴,依舊無人回應。見徐家空無一人,他馬上回車上打電話給雪凝的朋友——裴君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