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侍女馬上送來熱茶,「老爺,你的茶。」
「先擱在桌上就好。」
「是。」侍女把茶放好,隨即退出書房。
張讓在父親對面的空椅子上坐下,「爸,你要跟我說什麼?」
張啟華從抽屜拿出一份牛皮紙袋遞給他,張讓不解的看著父親。
「打開看看。」
張讓打開牛皮紙袋,拿出裡頭厚厚一疊文件。
隨著他的視線掃過每一行字體,張讓雙眉的距離逐一縮小,最終緊緊的收攏著,再也沒鬆開過。
許久,當他感覺情緒已被控制住,張讓抬頭看著父親,「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眼睛燃起兩簇火苗。
「原本沒打算告訴你,因為陳眉那女孩是你挑選的,人已死,我也不想再追究什麼。」他翻開杯蓋,舉起杯子啜飲了一口,「我原以為雪凝跟你的感情已經有所進展,沒想到是你在敷衍我,你辜負了雪凝這樣的好孩子啊!」
「為什麼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張讓語氣中的怒意有著火山爆發的巨大能量,他不斷的喘氣。
「阿讓,知道真相又如何?你就像年輕的我,在自己還沒走出來前,即使是真相也不願去相信,這就是我們張家男人一貫的惡習,一樣的自負、不可一世。」
張讓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中的資料,他曾經那樣深愛過的女人,竟然是有備而來的罪犯,而且還是個女毒梟。
不是只偷他的心,還想要他張家的產業!
而他還被她的外貌鬼迷心竅,得了失心瘋。
張讓細想當時的種種情況,原來陳眉利用他對她不設防,取得不少內線消息,難怪那段時間接連有許多案子都出現危機,若不是靠著他不服輸的心態一一克服,只怕智升集團早被陳眉有計劃的攻城掠地,成了空殼。
資料上細數著她處心積慮得到的信息,逐一的掠奪他的其他家業,每一筆金額都相當可觀,而他,分明是引狼入室的笨蛋!
他這愛情的傻瓜,一心一意以為就此塵埃落定娶得如花美眷,沒想到眉兒的死亡碎了他的夢,而手中的真相更讓他措手不及。
他真是個大傻瓜——
這算什麼,他給雪凝的折磨又算什麼?他將前科纍纍的女毒梟比為雲雪,卻把溫柔多情的雪凝視若污泥,不但枉費了他的真心,也徒勞了雪凝的受罪,雪凝成了無辜的代罪羔羊,然而現在才發現全都是鬧劇一場。
「當初不說,為什麼今天才告訴我……」他受傷的看著父親。
「不忍見你執迷不悟,我才改變主意決定告訴你。」張啟華歎了口氣,「阿讓,我知道你氣我獨斷決定你的婚事,但是我無汁可施。況且雪凝的父親生前屬意你娶雪凝為妻,我看雪凝亦是個好女孩,才會執意如此。」
「現在告訴我又怎樣?」他隱忍著滿心的燠惱,冷聲說。
「忘記眉兒的事,把雪凝接回來吧!她才是你該疼愛的女人。」
「即便我承認自己現在愛的人是她,也挽回不了許多事了。」張讓頹喪的起身,捏著那疊資料揪心離去。
雪凝,對不起……他不斷在心裡說著。
第八章
三年後
到異鄉開啟她人生的另一個開始,徐雪凝放下過去的一切,一心一意在琴藝上力求臻至完美。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雖然她不是年少一鳴驚人的音樂家,不過在她的努力下,她的琴藝漸漸受到肯定,在樂界更是漸受好評。因此才會有今天佇立於舞台上的徐雪凝。
每一次的表演,她總是盡情展露她的感情,在每一首曲子中沉溺、遊走。
在淋漓盡致的演出後,徐雪凝拎著裙擺姿態婀娜的往後台走去。
不知為什麼,每一次當她站在台上,總會感覺有一雙眼睛注視著她,表演時因為專心還渾然未覺,可是只要曲終一站立在舞台前,那股感覺就更加明顯。
「雪凝,Perfect!」經紀人鞏華俊豎起大拇指在後台迎接她。
「謝謝。」她淺淺一笑。
走進休息室,她脫去腳下的鞋,然後拭去臉上的妝。
「先休息一下,待會送你回去。」鞏華俊站在她身後說。
鞏華俊是表姨介紹的最佳經紀人,因為徐雪凝的小表姨在美國定居已久,本身亦是修習鋼琴的她對於這圈子裡的事情特別清楚,因此徐雪凝的經紀人也是精挑細選的。
「華俊,後台走廊怎麼老會看到一個人背著徠卡相機晃來晃去?」那人的身影有點熟悉,打扮卻陌生的緊,這樣的差異引起徐雪凝的注意。
「喔,Celine介紹的,不是跟你提過,表姨說要把你每次演出的片段好好記錄下來,所以我找了一個技術不錯的華人攝影師,順便拍你的宣傳照。」
「表姨的話你還當真!」她啼笑。
「大小姐,我能不當真嗎?你是我的主子,表姨是幕後的主子。」
「嘴碎。」她從鏡子裡睨了他一眼。
「不過那傢伙很性格,總是拍了照就走,每次我要跟他攀談幾句,他都不大甩我。」鞏華俊食指摳著耳朵。
鞏華俊是個「圈內人」,只要看到氣質出眾的男人,他就會躍躍欲試。
「華俊,你一定是嚇到他了。」
嚇?他在徐雪凝身後不斷的照著鏡子,「我有那麼可怕嗎?」
「他也許不是圈內人。」她提醒道。
「那倒是真的,他看來是不錯,就是同志氣質少了些。」
徐雪凝拭著臉上的卸妝乳,但笑不語。
「雪凝,下個月初我接了一個台灣的邀請,你先休息個幾天,再來可得準備動身到台灣去。」
台灣?徐雪凝停下手上的動作。
上個禮拜,她才從加拿大回來,下個月她又要馬不停蹄的離開,只是,這次的地點,讓她的心忽的灼熱起來。
那是她的故鄉,曾經有她敬愛的父母,有她仰為天地的丈夫,有她惟一知交的好友,但是除了好友還維持聯絡,其他的人都離她而去了。
現在台灣還可以稱之為故鄉嗎?
忖度半晌,都過去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也該回去看看父母親,還有陳媽、老陳,以及她的好朋友裴君右。
「我知道。」她繼續手中的動作。
這一次,她要勇敢的回家。
早春的台北。
國家音樂廳裡,衣香鬢影、座無虛席。
徐雪凝一襲黑絲絨的禮服,在萬人注目下彈奏出一曲又一曲的樂音,時而清脆激昂,時而輕柔靈巧。一會兒是雨過天晴雲破的豁然開朗;一會兒又是烏雲雷鳴暗沉的山雨欲來。
她彈得全心投入,台下的聽眾們亦如癡如醉。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快速的流動著,那流暢的姿態如行雲流水般怡然自得。
貴賓席上一雙如豹的眼瞳緊盯著她不放,連她專注的蹙眉、低笑,那雙眼睛都如數捕捉。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她優雅的收攏雙手,台下的觀眾抱以如雷的掌聲。她習慣被這樣的歡聲雷動所包圍著,臉上並未露出一絲窘迫、羞澀。
徐雪凝姿態款款的走上前,雙手微拉著裙擺,對著台下無數的觀眾斂眸微笑。
在轟隆隆的掌聲中,敏感的她強烈感受到一道強勢的目光,那種被注目的感覺在每場的演奏會裡都曾出現,她始終以為是偶爾出現的狂熱樂迷,然而那感覺就數今天最為強烈,強烈得讓她幾乎呼吸困難。
她抬起眼眸,翹首遠眺著,出於本能的在席中逡巡,她想逡巡這雙深具魔力的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誰。
就在萬頭聚集的貴賓席中,她毫無預警的見到了一個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再看到的人。
那人目光如炬,定定的銷定她。
兩人四目交會,徐雪凝的心跳宛如雷鳴,劇烈得幾乎讓她幾乎招架不住。
最終,她握緊拳頭,用深呼吸平復震驚,佯裝無事的旋身正準備離去,一名翩翩男子捧著一束鮮花,表情甚是彆扭的上台。
是好友裴君右的老公,樊孝昀。
見他不自然的抓著花,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必是被君右臨時抓來獻慇勤,所以手足無措的有趣。
方纔的壓迫被這插曲和緩不少。
「謝謝!」徐雪凝接花束,並小聲問,「獻花不獻吻嗎?」存心捉弄人。
但見樊孝昀臉色僵硬的往台下太座的位置一瞥,沒想到他妻子正用一種鼓舞的目光催促他獻吻,樊孝昀真後悔自己為什麼一時衝動答應上台獻花。
「對不起,冒犯了。」樊孝昀心不甘情不願的執起徐雪凝的手,很紳士的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後落荒而逃。
台下的裴君右跟母親為之氣結,責難樊孝昀的木頭。
徐雪凝好笑的看著這一家子,再次對聽眾揮揮手,避開那明目張膽的眼神,從容的走向後台。
貴賓席上的張讓諱莫如深,好整以暇的坐在位置上,人潮逐一散去,他亦不動如山的安坐原處。
直到有人趨近他的座位……
「總裁,該走了。」趙誠瀚附耳道。
頷首,張讓起身往後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