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吧!」裴君右若有所思的問,「雪凝,你爭取過嗎?」
「當然。」徐雪凝的話裡有笑意,像是在嗤笑自己的傻氣。她的肩上有太多包袱,心裡有太多缺口,即使她曾經爭取張讓的愛,也是注定失敗。
張讓,他還未回國吧?她想見他,想把委屈告訴他,可是不行,因為她不認為高高在上的張讓會接受這樣的她。
徐雪凝突然旋過身面對著裴君右,「君右,我曾經爭取過我的愛情,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退路了。」眼神透著弔詭的毅然決然,夕陽西下,象徵她的生命也將殯落。
「退路?」她不明白雪凝的意思。
「我差點被強暴了。」雪凝原本白皙的臉更顯蒼白。雖然對方最終沒有得逞,但已在她心中留下無法抹滅的傷痛。
「雪凝?」裴君右錯愕的愣在原地。
徐雪凝掩面痛訴,絕望的眼淚從她指縫沁出。她無助的蹲下身子,把臉深埋在掌心裡。
駭人聽聞的消息傳到耳朵,裴君右心疼的想給她一點支持的力量,「雪凝,你別哭——」欲上前安慰她。
「聽我說,」徐雪凝制止她上前的動作,「我已經撐不下去了,這麼久的時間,我的心已經成了碎片。」
媽媽走了,她連一點支撐的力量都沒有。她站起身,豪不猶豫的走著,往河堤的盡頭走著。
「雪凝,天黑了,我們回去吧!」裴君右不安的在她身後追著。
然而徐雪凝的步伐卻益發的快,對叫喚聲充耳不聞。
「雪凝,別跑。」裴君右發現情況已經出乎她所能控制。
徐雪凝義無反顧的跑著,就在裴君右即將追上她之前,腳步一個踉蹌,硬生生的摔落河堤的斜坡,一路滾下。
「啊——」她發出尖銳的喊叫聲。
「雪凝——」裴君右的心臟幾乎停止。
徐雪凝的身體不斷的滾落,直到斜坡的最底處才停下。刺利的痛楚折磨她的末梢神經,她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神情迷離的癱軟著。
「君右,原諒我……在你面前做出這樣的事……」眼角是她心碎的淚,「我恨我自己,我恨這骯髒的身體,永遠也洗不乾淨……」
「雪凝,別再說了——」裴君右忍不住與徐雪凝抱頭痛哭。
情傷無痕,卻能碎心,為什麼為愛哭泣的總是女人?
那血像是在控訴什麼似的,汩汩的從徐雪凝體內流出,濡濕兩人的衣衫,徐雪凝為她玉石俱焚的舉動露出淒楚的笑容,她終於可以解脫這被玷污的桎梏……
手術後的徐雪凝躺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眸,穩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攫住一旁裴君右的注意。
病房的門驀地推開,神情冷峻的張讓走來。他不發一語,將澎湃的情緒內斂的收拾著,雙眼瞅著昏睡的徐雪凝。
「張先生?」裴君右試探的問。
他別過視線看了她一眼,「我是。」
「雪凝的身體狀況需要你多費心……」
張讓面無表情的點了頭,看著裴君右衣衫上沾染的血跡,「多謝你的幫忙,我會留在這裡,你先回去。」
當裴君右離去,病房裡重新落入寂靜中。
到國外視察開會,也順道給她些許的自由、思索的空間,然而現在看著她近乎自虐的把自己弄得消瘦不堪,她以為她在修練瘦骨嶙峋的道法嗎?
張讓心裡雖是不捨,卻又想好好加以斥責怒罵一番。
「對不起,害你特地跑這一趟。」徐雪凝闔著眼,用微弱的聲音說著。
她並未昏睡,一直是清醒的,只是她誰也不想面對。
「我會馬上安排你回蘭薰山莊靜養,你不准再去教授鋼琴。」他痛定思痛後說。
「不要——」她倏然睜開眼睛。
那囚禁的日子她怕了……
「我的決定不容置疑。」他態度堅決,「當初沒強逼你回山莊,是因為要讓你好好冷靜想想,不是要你把自己折磨成這個鬼樣子,既然你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我只好用我的方式。」
「我不要,我不能跟你回去……」她啜泣。
「為什麼?」他存心要逼她說出心底的實話。
她先是痛苦的閉上了眼,接著豁出去的嚷著:「因為我差點被強暴了,我沒有辦法再面對你,沒辦法再當你的妻子,也沒辦法繼續回山莊生活,那對我而言是夢魘,我不要——」徐雪凝壓抑多時的情緒一下子全爆發出來,她情緒激動的拔去臉上的點滴,存心想要傷害自己。
「雪凝——」張讓搶先一步上前阻止她的行為,隨後按下緊急按鈕。
「放開我,我沒辦法活下去了……」她哀慟逾恆的哭著,不斷痛苦的掙扎著。
她無法容許自己身上的污穢,那個她洗刷不掉的污點——
如果這一刻她的生命可以結束,那麼她會由衷的感謝!
「你冷靜點!」張讓壓制住她的身軀,不讓她傷害自己。
「讓我死,我求你……」
醫生、護士小姐趕到病房裡,最後還是鎮定劑緩和了她的情緒。
張讓彎下身在她耳盼說:「你不可以認輸,我張讓的女人不准懦弱。雪凝,如果恨我可以讓你產生生存的力量,那麼你恨我吧——」
恨你?
徐雪凝在昏睡前,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我能恨你嗎?我恨的是我自己……
有一個女人牽絆他的心,讓他總是靜不下來。
聽聞她在琴房,張讓把西裝交給侍女,旋身走向琴房。
然而,當他一推開琴房的門,卻看見徐雪凝滿手鮮血的跪在鋼琴旁,低低啜泣著。
「你怎麼了?」張讓連忙上前拉起她,焦躁、擔憂的看著她雙手上不知為何弄出的鮮血。
那鮮血順著她的指腹不斷沁出,連帶的佔滿了張讓的手,那殷紅的色澤是那樣的炫麗奪目,她看得癡愣,渾然忘了喊疼。
「雪凝,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他忍不住吼著,掏出手帕包住她手指。
「我……我不知道。」她恍惚的緊。
「在什麼地方弄傷的?」他深呼吸一口,耐著性子問。
她瑟縮著,視線落向一旁,「鋼琴……」
張讓按下琴房裡的對講機,「找醫生過來。」隨即走向鋼琴。
鋼琴蓋上被動了手腳,數十片鋒利的刀片被粘在上面,琴譜裡也夾藏了刀片,此刻正正大光明的閃耀著它嗜血的光芒。
張讓的表情蕭索冷傲,無名火在他心中點燃,很顯然的,山莊裡有人存心要對雪凝不利。
轉身走向徐雪凝,他不捨的攬她入懷,「不會有事的,別怕——」
徐雪凝的臉、眼睫還沾染著晶瑩的淚珠,她無助的靠在他懷裡,她喜歡他的氣息卻又恐懼男性的碰觸,依戀卻又害怕的情緒在拉扯著她,她想退離,張讓的手臂卻將她摟得緊緊的。
「不要、不要……」她又哭了起來,「不要靠近我——」她開始陷入夢魘的揮動雙手,只為了脫困。
張讓為避免她又傷害自己,只得放開她。徐雪凝驚魂未定的逃開,一路踉蹌著回到房裡。
張讓悵然若失,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解救她,才能讓她忘卻所有的痛苦。
她偷溜了,從心理醫生那兒蓄意偷溜的,害得陪同前去的司機、侍女人仰馬翻,只為了找回她。徐雪凝坐上計程車,頭也不回的往娘家而去。雖然母親已經亡故,但那裡總是她認定的一個避風港。
她茫然的看著窗外的景象,不知何去何從的挫敗感盈滿她的腦海。
「小姐、小姐,是這裡吧?」司機叫喚著恍神的徐雪凝。
她回過神看著車外的一切,是,這是她的家。二話不說,她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小姐,你還沒給錢啊!小姐,你給我坐霸王車啊——」計程車司機氣急敗壞的吼著,甩開車門,跟著下來理論。
「我?我沒有錢……」徐雪凝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羞赧的說。
「沒錢還敢坐計程車?」他真是倒霉到家了,「我在這裡等著,你馬上進屋子去拿錢。」
「喔!」徐雪凝跑進小院子,在門前拍打著,「陳媽,開門,我是雪凝,我回來了。陳媽——」
不管她怎麼喊,屋裡就是沒有人出來應門。徐雪凝回頭看著司機兇惡的面孔,心裡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陳媽,開門——」她忐忑的不斷按著門鈴,「陳媽,快開門,我是雪凝……」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怎麼連回家都沒有人理她?
「小姐,你再不給錢,我要叫警察來了。」司機很不耐煩,「人長得漂漂亮亮的,還欺負我們這種賺辛苦錢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傷害我——」她的恐懼油然而生。
這時另一輛計程車不約而同的在徐家門口停住。
一名雍容的女人從車上下來。
「雪凝?」她不太確定的喚著。
徐雪凝如獲至寶,連忙回頭,「陳媽……」她遲疑了,因為叫她的人不是陳媽,而是個衣著打扮入時的婦人,「你不是陳媽……」她失望了。
「發生什麼事?」婦人轉而問一旁的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