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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寄秋

  他理直氣壯的抱怨,「還不是你的水泥腦袋,明知有危險還不肯搬去和我同住,連張床都小氣得捨不得分我半,要在客廳打地鋪你又說不雅觀……」

  好不容易他妥協的讓一步,找了個帳篷打算在屋前過夜,可她又有話來堵,什麼礙人家車道,占國家的土地資源。

  要不是擔心她受傷害,堂堂龍門的雨護法何需紆尊降貴,隨便派幾個手下來站崗就夠駭人了。

  起先他是在對面車道守護,後來想一想不妥當,一、兩分鐘的時間差就足以奪走多條人命,還是無距離的近身保護才能做到密不透風。

  何況霜冷夜寒,傻瓜才會在外面吹風受涼。

  活色生香的美人睡容勝過該死的蚊子,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睡覺不打呼,也不磨牙,半夜不會踢棉被,甚至口水都不流,睡相乖得可以得童軍獎,這樣的床伴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他像孩子等著讚美的禮物。

  面無表情的朱鴻鴻白了他一眼,披起晨袍掀開被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

  「冰塊。」

  「啥?!」這種天氣吃冰?

  他寒顫一打,心想該不會要他降溫,免得獸性大發吧?

  頃刻——

  他才釋然地吐出憋住的傻氣。

  「我的鴻鴻最關心我了,怕我的帥臉變形不可愛……嘶!輕點,好冰哦!」心都冷凍了。

  「停止自戀,我最討厭長得和女人一樣漂亮的男人。」她想起任煙的話,太帥的男人不安份。

  就算他不會去外面勾三搭四、尋花問柳,光那張臉和那副俊美身材往街口一站,多得是投懷送抱的漂亮美眉。

  這年頭沒有柳下惠,也許一個、兩個會拒絕,數目多就擺脫不了,長久下來很難不動心,逢場作戲來個一夜情。

  「鴻鴻,你要我自殘幾刀,還是潑鹽酸?」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她不回應地用包著布的冰塊輕敷他的眼睛和下巴。「你是怎麼進來的?」

  「開門進來。」他悶聲的拉拉她的頭髮。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她用力地按了按傷處以示懲罰。

  方羽咧嘴一吸。

  「幾……幾道騙騙人的小鎖還難不倒我,三、兩下就……呼!開了。」門鎖只能防普通盜賊。

  人性化電腦操控的時間鎖或密碼鎖也許費點工夫,他還得用心思去找出電腦的思考模式才予以破解。

  一般市售的安全鎖根本不安全,他用一把小刀就搞定,如入無人之地。

  「要是你以後沒飯吃可以改行當賊,我相信你會成為這行業的佼佼者。」

  公主就是這行的先驅,他可不敢搶飯碗。「你的下眼眶有些黑,你再睡一會吧?」

  「一折騰就快五點了,我八點有個早餐會議,七點前得出門,如果扣掉梳洗、換裝……」

  「請假。」方羽斷然說道。

  「你要我為這點小事請假,想害我被罪惡感纏身終日?」病入膏肓再說。

  她非常喜歡這份工作,除非真的累到拿不穩手術刀,否則她很少主動休假;因為放假也沒事做,只能望著天花板發呆。

  一個人寂寞是必然現象,由台北請調到台中是為了避開不想見的人,遠離原有的生活圈,更專心在醫學研究上,不用背負過多的人情壓力。

  有得必有失,自由的代價是揚棄親情,摒捨手足。

  不過,她絲毫沒有難過的情緒,這樣的疏離最適合冷情的人,她懶得應付名為親人的溫情勒索。

  「鴻鴻,我不要你為了一個早餐會議而累倒,你是醫生應該很清楚自己的體能狀況已屆極限,禁不起勞累。」

  「我……我撐得下去。」她逞強的說道。

  「撐得下去不代表健康,你想縮短醫生生涯嗎?」他心疼她的工作熱忱磨去生命力。

  朱鴻鴻軟心的環抱著他的腰。「幾個小時的會議而已,明天沒安排手術。」

  意思是比較輕鬆,可以偷懶打個盹。

  「不行,你被縱容太久了,需要個人來約束你的任性。」他溫柔地撫撫她的長髮。

  「可是醫學會議很重要,是關於腦瘤切除……」

  方羽將食指點在她蠕動的唇瓣中央。

  「再重要也沒你重要,你是我心中最珍貴的瑰寶,千萬人的生命也比不上你在我懷中。」他說得深情無比。

  「羽。」

  「好了,乖,再躺一下。」他摟著心上人走向床鋪。「我陪你睡。」

  「什麼?!」驀然一震,感動霎時全沉入地底。

  小人之心。「單純的睡覺,我保證不變成大野狼。」頂多是色狼。

  「真的?」他不像君子。

  「真的。」方羽用力的點著頭,只差沒剖心明誓。

  「我還沒請假。」一腳跨上床她才想到這件事。

  他笑著拍拍她的臉。「你睡,待會我撥電話去醫院請假。」

  「你不困?」

  「我喜歡看你的睡容,像個走錯路的落塵天使。」讓他有男人的滿足感。

  朱鴻鴻嬌嗔地拉平被,「真糟糕,我好像愛上你了。」

  「睡吧!我的小美人。」我也愛你。

  他輕輕地以手闔上她的眼,靜靜地看著她由淺入深的規律呼吸,眼皮深重地覆蓋那雙沉靜的明瞳。

  愛上冷然女子的他,生命不再有缺口,那張清妍、靈秀的麗容勾動他潛伏心底的愛戀,但真正點燃心口引頭的火,是她對工作的執著。

  外表柔弱的女子通常擁有剛強的心,這是他固執的可人兒,倔強得令人心悸。

  「晚安,心肝寶貝、甜心、蜜糖,希望你夢中有我。」他親親她的額頭。

  睡意會感染,像病菌一樣襲上他。

  不願委屈自己的方羽除去鞋襪和外衣,光裸著上身鑽進暖暖的被窩,有教養地將軟綿綿雪軀擁入懷中,光明正大的撫上細腰。

  夜已走遠,曙光初現。

  晨起的運動者繫上球鞋的帶子準備出門,阿公阿婆在公園散步跳土風舞,笑聲如珠地喚醒一天的朝氣。

  而床上的有情人正作著甜美的夢,笑著迎向昕昕日出。

  ※※※

  一輛加長型的銀色積架駛近一幢頗為滄桑的小公寓,一身筆直制服的司機弓著身拉開車門,恭迎一對穿著華美的中年男女。

  歲月的年輪似乎對他們特別偏袒,男子高大英武,墨亮的發襯著成熟的五官,散發中年男子迷人魅力。

  而他手中挽著的美麗女子高雅、雍容,近五十的她膚白似雪,光滑的臉蛋找不到一絲皺摺,恬柔的笑容像是三十出頭富家少奶奶。

  實際上,她不過是男子不入戶的小老婆,受寵程度遠超過元配妻子,她的一句話足以改變男子已下的決策,顛覆他原先的世界。

  「咱們女兒真是的,放著我買給她的美麗洋房不住,窩這小老百姓住的小房子。」

  楊遠天眉頭一皺的安慰身邊人,「鴻兒從小就懂事、獨立,讓我們少操心。」

  「我就這麼個女兒,她連我都不親近,搞不懂她在想什麼。」生個女兒卻不貼心。

  從小就為她打點一切,上雙語幼稚園、選貴族小學、為她在美國學校注了冊,穿戴吃用都是動輒上萬的高級品,台灣有幾個小孩能像她這麼有福氣。

  可是她回報的卻是冷冷淡淡的態度,問十句答一句、私自去考了個不入流的女中、棄商學院而就血淋淋的醫學,每天弄得一身的藥水味。

  給她零用錢捐給育幼院,買了幢花園洋房她放著養蚊子,苦哈哈地去打工存錢,租了間鴿籠大的小套房。

  替她在大醫院找了個副院長的閒差,她偏要去拿手術刀切割爛腸臭肚。

  最後擔心她太冷漠找不到好伴侶,在眾家青年才俊中挑出個家世、人品凌駕眾人的好對象,打算年前為他們完成終身大事。

  結果她狠心的不留隻字片語,獨身離開租賃的小套房,遠遠避開所有人的關心。

  「媚心,別擾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氣壞了身子我可是會心疼。」楊遠天體貼的替她擋風。

  「你喲!盡會寵我,小心你的老婆又醋勁大發,夥同親信去砸東西。」她還是難忘當年的傷害。

  他好言相哄,「她沒那個膽,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我老婆。」

  「甜嘴,就會哄我開心。」朱媚心嬌媚地笑偎在他懷中。

  「因為你是我的最愛嘛!」他不避諱地在公寓門口親吻她。

  她如少女般地羞紅臉。「不害躁。」

  「你好美。」在一起快三十年,他對她的愛意有增無減,永遠看不膩她的美麗。

  元配妻子是長輩們許的婚,他為了擴大事業版圖將就著娶,生了四個孩子沒一個有鴻鴻出息,只會吃喝玩樂,花他的辛苦錢。

  他曾經荒唐過,直到遇上剛出校園的新進員工朱媚心才驚為天人,從此心繫於她,不顧家中妻小。

  後來雖然鬧了些事,都被他強硬的作風壓了下去,至此風平浪靜。

  唯一他掌控不到的便是自幼不親的女兒。

  「按門鈐吧!別在小地方鬧笑話。」在她眼中,台北才是一個城市。

  「是,女皇陛下。」

  威儀的楊遠天笑起來像個和善長者,沒有大企業家的嚴肅,顯得年輕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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