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小土豆也覺得你需要下水來涼快一下。」
紀強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江昀,笑著說。
江昀這才知道,原來她是被那頭可惡的驢子偷襲了,她沒好氣地瞪著岸上一臉得意的小土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地在水中穩住身子。
「你別生氣,它只是跟你玩而已。」紀強看江昀不說一句話,以為她不高興了,連忙對她說。
接下來,江昀的動作倒真是出乎紀強的意料之外,只見她仰起頭對著天空長吸了一口氣,似是很無奈地甩了甩頭,然後很用力地歎了一口氣。
「我認了!」
說完了這句話,江昀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眼珠子這麼一轉,轉身就對著岸上的小土豆潑水過去,驚得它發出了幾聲刺耳的叫聲。一看到小土豆那東閃西躲的滑稽樣,這下,江昀不由得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或許是小土豆也知道自己被取笑,也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下水和江昀玩起人驢潑水大戰,一時之間水花四起,人和驢子的驚叫聲此起彼落,把這個安靜的林子一下子弄得熱鬧滾滾。
紀強在他們混戰的同時上了岸,他出神地看著江昀似乎豁出去的玩法,這時的她,不再像以往那般死板,眼中閃動的神采增添了她的靈秀,更讓原本早巳為她動心的紀強不自覺地拿起相機,一張又一張地拍著。
他走過了這麼多的地方,不停地找尋他心中最美的畫面,每當看到一幅絕美的畫面,都會讓他的心激起一陣狂潮,久久不散。而此刻,他在江昀的笑容裡,又感受到那種會讓他的心跟著一齊呼喊的感動。
以往當他留住那剎那間的永恆時,他會希望所有的人和他一起分享這一份美,可是她的美卻讓他只想自己擁有,不想讓其他的人窺見一分。
「喂!你不要拍啦!」
江昀剛剛和小土豆玩得太入神,一點兒也沒有發現自己已成了紀強鏡頭下的攝獵對象。當她回過神時,連忙把手舉起來遮住臉。
「你知不知道法國人稱黃昏時的光線叫什麼?」
紀強的話成功地引開了江昀的注意力,轉而好奇地問:「叫什麼?」
面對江昀好奇的樣子,紀強神秘地笑了笑:「你有沒有發現,黃昏時的光線是蜂蜜色的?就像現在,陽光由樹梢間灑落,灑得你一身的金黃,讓你看起來又甜又好吃。」
趁著他的甜言蜜語讓江昀失神的同時,紀強又老實不客氣地舉起相機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後才由鏡頭後抬起頭來,對著她笑了笑:「所以,他們就稱之為『甜蜜的光線』。」
這時,江昀才知道她又被紀強聲東擊西地偷拍了好幾張照片,她又氣又羞地對紀強翻了翻白眼,而結果當然是——又進入了紀強的鏡頭裡。
※ ※ ※
在稍作休憩之後,趁著天色尚早,紀強和江昀又趕往他們預定的拍攝地點。原本她以為經過這麼一耽擱,他們一定會來不及,可是,她忘了雙子座的人一向有在最後一分鐘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的本事。
當他們趕到了馬代拉——馬莫雷鐵路的所在地時,天色已經幾近昏暗,對原本要拍陽光下的鐵路的紀強來說,應該已錯過最好的時機,可是他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
「這樣子就和原先的感覺不合了呀!」江昀咬著下唇說。她有點自責,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趕不上預定的流程。
「這樣子的光線拍出來的感覺也不錯。」紀強笑笑,手上仍不停地架起他的攝影器材。
「可是,你原來不是要拍白天的鐵路嗎?這樣光線不會不夠嗎?」江昀一向有事先計劃的習慣,所以,她對流程一向瞭若指掌。
「其實,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可是一到了這裡,我知道現在的光線才是我想要的感覺。」
「你不是在安慰我?」
紀強訝異地看了江昀一眼,他早該知道她是個愛操心的小妮子:「當然,我不希望你不高興,可是,我也不會在攝影這件事上說假話,你知道這個鐵路的由來嗎?」
江昀搖搖頭,她只是對於在這遠離文明的叢林中竟然能造出這麼宏偉的鐵路感到吃驚。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工程。
「這條馬代拉——馬莫雷鐵路奪走了許多印第安人的性命,工程師稱它是『瘋狂瑪麗亞』,歐洲人用『每根枕木多少人命』來計算他們在非洲殖民地築鐵路所付出的代價,所以,這條鐵路至少犧牲了六千名勞工的命。」
「六千名!」江昀不禁低呼,這太可怕了。
「沒錯!所以,在陽光下是能顯出這條鐵路的宏偉,可是你不覺得現在的昏暗反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涼!」最後這句話他是用歎息的方式低喃出口的。
「就像是一曲輓歌,在大地靜靜地盤旋。」江昀不自覺地接著說。聽了這件事,再一次看著鐵路,在昏昏暗暗的光線下,她不禁起了一陣哆嗦,似乎在耳邊響起獻出生命的人們的哀鳴。
「輓歌?你說得真好,這就是我想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感覺,我想,我已經在期待你的文案了。」
「真是想不到,想當初你還那麼討厭我這個人呢!」
「我當初對你的態度是有些過分,但是,絕對不是討厭你這個人。」紀強信誓旦旦地說。他的眼睛表達他對這句話的認真。
「謝謝,那真是讓我鬆了一口氣,其實到這種我做夢也不會想來的地方,我發現我學得也不少,這也是我當初所始料未及的,想當初我還想打退堂鼓呢!」江昀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是會讓人迷失似的。
「這證明了我的理論,天底下沒有一定的事,做人實在不需要太過啟限,不是嗎?」趁著江昀心緒動搖的時候,紀強語帶雙關地趁機對她洗腦。
就像他和她,雖然他們是那麼不同類型的人,但是誰說他們倆不能成為完美的一對呢?不過,低頭沉思的扛昀錯過了紀強那充滿愛意的溫柔眼光,她只是兀自地心驚著,和紀強相處的日子愈久,他似乎就愈令她心折,不管是他的才華、多聞、活力,還是對這世界的熱愛。每發現一樣,就令她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想起最初和他對立的心情,那好像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不知不覺中,她也對他有著和當初截然不同的觀感。
經過這些日子,她漸漸能發覺他看似遊戲人生的態度中,其實充滿著許多大智若愚的處世哲學,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唉!她得小心保管自己的心,否則,很可能在結束這一趟旅行的同時,她也一併遺失了她的心。
第八章
或許她該小心的是她的心臟,每天都以這樣的「驚嚇」來開始,她的心還沒來得及失落就先衰竭了。
由於這樣的雨林之旅所需要消耗的體力相當驚人,所以這幾天江昀幾乎是倒頭就睡,而且一夜無夢,好睡得很。
在半睡半醒之間,她又感覺到有人進入她帳篷內看著她。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有了心理準備,也就沒有了上次的恐懼,只是懶懶的,沒有睜開眼,用一種厭煩的口氣說:「該死!小土豆,你又跑到我的帳篷裡了,你懂不懂得什麼叫非請勿入?壞東西,快出去,這一次我可不會再被你嚇到了。」
當她發現那個視線似乎沒有遠離的時候,她以為小土豆仍堅持著不走開,於是沒好氣地睜開眼,想瞪一眼這頭老愛擾人清夢的混驢子,沒想到一人眼簾的不是她所以為的小土豆,而是一個臉上畫滿油彩、看起來有些瘦小干黑的印第安人。
「啊!」
不消說,這又是一向冷靜的江昀的尖叫聲,而且是竭盡其所能地大叫。
要不是她實在太害怕,而且腦中不斷浮現的是書上所寫的瓜哈里沃人,也就是食人族凶殘食人的報道,再一想到她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就要就此香消玉殞,而不禁亂了心神,否則,她一定會被現在荒謬的狀況笑死。
那個看來又黑又干的土人被她高分貝的叫聲嚇得連忙捂起耳朵,臉上還有著十足十的痛苦表情,表現得她好像才是那個將要吃人的人,而不是被吃的人。
「天!你真的是中氣十足,你今天的起床號大概吵醒了半座森林裡的所有生物。」紀強習慣性地在她的叫聲響起後不久出現,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送外賣的,否則怎麼老是隨叫隨到?
「他……」
江昀指了指眼前的土人,一邊對紀強擠眉弄眼。
而叫江昀不解的是,那個土人一看到紀強,竟然像見到救星似的高興地抓著他的手,不停地上下用力擺動,嘴上嘰裡咕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只見紀強像安撫受驚兒童般拍拍那個土人的背,然後也用著同樣的語言不知道嘰裡咕嚕的講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