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冷風寨也有好一段時日了,生活雖不似在趙家的舒適,行動也局限在寨子裡,不過她卻喜歡這種淡泊名利、遠離鬥爭的生活。當然,如果沒有霍鷹豪的霸道,或許會更好一點。
從他遠赴徐州至今,算算也有十來日了,生活雖平靜,腦海裡卻無時無刻不想起他。想起他對她的壞,想起他對她的好,無論好壞,過去那些種種總是縈繞在她心中。
她是怎麼了?才說她無心,為何還對他念念不忘?她撫著心頭,不安地想著。
明知她是他的仇家,他對她絕對只有恨,卻總是管不住自己一顆心,她該如何是好?
她得想辦法離開這裡,再不離開冷風寨的話,她更要陷進去了!
「快,快讓開!」
門外一陣吆喝聲,令在房裡的趙落月感到一陣心慌,她放下手中的筆,隨即打開房門探去——
「啊!」見狀,她倒抽一口氣。
「快傳公孫先生過來!」展陽扶著身受重傷的霍鷹豪一路喊著進房。
「不礙事!」霍鷹豪忍著傷痛,擰著眉頭低啞道:「這點傷死不了的,我躺一會兒便可,你們下去吧。」
展陽將霍鷹豪輕放在床邊,接著道:
「還是讓公孫先生過來瞧瞧,小弟比較安心。」
「不用了。」霍鷹豪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無力。「你讓他去查查這一次劫官銀的行動是誰洩露出去,找到那個人,我要他的項上人頭!」
這次行動失利,別說官銀沒搶到,他本身傷重也不談,但死傷的弟兄不計其數,這才教他難過!
為了這些犧牲的弟兄們,他一定要查出幕後那名奸細!
「這……」展陽看著霍鷹豪的傷,不放心地道:「大哥,您這次傷得不輕啊,這幾天只是灑了些止血粉,又怕引起官兵的注意不敢就醫,這一耽擱就是好幾天,我看還是先檢查檢查要緊,其它事就先緩著吧。」
「叫你去就去,少在這兒 唆!」霍鷹豪咬牙低喝:「其他人也統統下去!」
展陽雖掛心霍鷹豪的傷勢,但也不敢拂逆他的命令,於是在百般無奈之下只好離去,幾名弟兄們也不敢多言地跟著離開。
正當展陽退下之際,正好瞧見提著藥箱急忙趕來的公孫祈。
「公孫先生,快幫大哥瞧瞧傷勢!」
「我明白。」公孫祈應了聲,看著霍鷹豪,隨即又道:「寨主……」
「公孫先生,你把藥箱留下,這點傷我自個兒處理就行了。這次徐州之行失利,我要你盡速幫我查清楚誰是冷風寨的奸細!」霍鷹豪以拳頭用力擊了下床鋪:「只要讓我查出是哪個混帳東西出賣冷風寨,我絕對要他付出雙倍的代價!」
「你的傷……」看著霍鷹豪的傷勢,公孫祈猶豫著。
「去吧!這點傷死不了的。」
「好吧,屬下這就著手去查。」見霍鷹豪執意如此,公孫祈只好留下藥箱退下。
閉目忍著傷痛的霍鷹豪,其實已經痛得眼前一片迷茫,忽瞥見眼前尚有個人影,隨即開口斥道:
「叫你們退去,為何還留在這兒?」
「是我。」
這聲音……是趙落月!他幾乎忘了這個房裡還有個她。
「待會兒我要處理傷口,你最好迴避一下。」這麼血腥的場面,她一個女孩家還是不要看見的好。況且,他也不想讓她瞧見他這般狼狽的模樣。
久久,他聽見了一句低柔的女聲:
「我來幫你。」
她……要幫他?這怎麼可能,她不是恨他入骨?又怎會好心到要幫他呢?
腦中才正思維著,只見她匆忙靠了過來,手中端了一些醫藥罐子。
她拿起剪子,快速剪開纏在手臂上並且沾了血跡的白布,接著再剪開他身上的衣衫。
他咬著牙,忍著痛,眸光卻是鎖住她。
她離他好近,幾乎可以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這麼慘不忍睹的血肉畫面,一般女子怕是嚇得四處驚叫,可她卻一點也不怕,兩眼專注在他的傷口上,雙手輕巧地為他消毒上藥,這……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瞧她額上滲出了幾滴水珠,他猛然感到一絲愧疚。以他身受重傷的現狀,她大可趁此機會逃走,抑或趁他不備之際捅他一刀;然而,她卻沒有這麼做,還替他醫治傷口……
他正是欺負她的大惡人!放火燒了她趙家,強擄她上冷風寨,並且強佔她身子的都是他啊!這名大惡人正受傷坐臥在這裡,動手啊!為何還不動手?
「滾開!」無名火一湧而上,霍鷹豪一把揮開趙落月。
「你別亂動呀!」她跌坐在地,連忙爬起。「你的傷口還沒完全處理好,小心又滲出血來!」
「不需要你的假仁假義!」她存心氣他的麼?為何她不嘲笑他,或者趁機羞辱他,這些都比她為他上藥要來的正常一些。
「什麼?」她一臉愕然。「人命關天,你受了傷,我幫你上藥有何不妥麼?」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發那麼大的火?「這點小傷死不了的!你走開!」
「就算是小傷也得留意呀。你別忘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個樣子若教當父母的看了有多心疼,你知道麼?」趙落月話聲一落,全然不知自己一番話,將會引來多大的震撼,只見霍鷹豪燃著一雙火燒似的眸子看著她,那熊熊大火彷彿要燒死她一般。
「滾!滾離我的視線!」霍鷹豪揚著怒火高聲吼道。也不想想,是誰害死他娘親的,她竟敢大言不慚地站在這兒向他說教!
「你……」她驚愕地看著他,一時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我叫你滾一邊去,聽不懂是不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出狠勁,咬牙道:「別以為你為我做一點事,我就會感激你,呸!告訴你,只要你是趙守連的女兒一天,我就不會接受你的任何施捨,也不會欠你任何一點人情!」
噙著淚,望著他,她不明白,莫非他的心是鐵做的!兩人有仇是一回事,但是他受傷了,連幫他上藥這一點點小事他都介意,都不願意麼?哈!多麼可笑的事啊!
她的手被他抓得死緊,痛苦中,她注意到他的手臂因為使力過猛,不斷滴下鮮血。
「快放手!你……你的傷口……」她睜大了眼,尖聲驚呼。
可他一點也不在乎,任由血順著手臂滴落;不過,才一瞬間,他便因失血過多而不支倒下。
「來人……」正準備呼救的她,才一開口,隨即又合上嘴。
看著他倒入床中,本想喊人進來,但是心中卻被霍鷹豪方纔那無禮的態度給激怒了。
如果現在放著他不管,他定是必死無疑,到時她不就可以離開冷風寨,再也不用受他控制,就算想尋死,也是她的自由。思及此,她心中總算浮出一絲即將解脫的快樂。
然而,一回首,對上他蒼白的臉色,她的心不禁一陣糾結;眼睜睜看著他死,無疑她就是個劊子手,要她怎麼狠得下心!
掙扎中,她隨即做了決定——
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
第七章
看著她有好一會兒了。
她靜靜地坐在那兒閱讀古書,一會兒提筆書寫,一會兒隨口吟誦,全身淡雅秀逸的氣質,渾然瞧不出半點勢利的模樣。
她與她父親一點也不相同!
一個財大氣粗的父親,竟會有個氣質與容貌都出眾的女兒?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瞧她不知看了什麼,嘴角竟微微上揚……她笑了!
從她進了冷風寨後,從沒見她笑過,當然,和展陽一起那一次除外。他倒是非常好奇,是什麼文章能讓她綻出笑容?
「咳咳……」他故意咳了兩聲,引來她的注意。
聞聲,趙落月隨即放下書卷,走近床邊,輕問:「怎麼了?傷口又疼了麼?要不要請公孫先生過來?」
霍鷹豪靠坐在床側,低聲說道:「沒什麼……不用了。」
「嗯。」習慣了他的命令,她也就順著他了。
「你……你方才在瞧些什麼?」他問得有些心虛。
「你是指那本書?」她看著案上,心中有些訝異他的問題,什麼時候起,他也對她看的書有興趣了?
他撇撇嘴,故作高傲。「還會有哪本!」
她淺淺一笑。「那是《今古傳奇》,裡頭提到了蘇小妹三難新郎倌的故事。」
「哦?」他故作不屑狀。「瞧你都看傻了,有這麼好看麼?」
像是說中了她的心坎處,她隨即說道:
「蘇小妹是大文學家蘇軾的妹妹,自幼受了父兄的薰陶,是一位能詩能文的才女。她在洞房花燭夜當晚,將新郎倌擋在門外,並且出了三道試題,若新郎倌三試皆中,就能進入洞房;若中兩試,則隔晚再試;若是三試中一,只好委屈新郎倌罰在外廂讀書三個月。落月讀至此處,對蘇小妹的才學佩服之至,也對新郎倌的機智讚歎不已,因此才會瞧得入神。」
「原來如此。」他不太熱絡地回道:「幾句詩詞,幾篇文章也能教你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