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弄丟了她。
因為這不可饒恕的過失,媽媽鬱鬱寡歡,兩年後因病辭世,而深愛妻子的父親更從此把他當成了眼中釘,掩不住對他的怨恨。
他活該。犯了錯的人,活該受罰。
一切,是他自作孽。
黎翼恩閉了閉眸,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收拾待會兒開會要用的文件。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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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差不多了,她應該回去了。
徐莎莎抱著一迭手畫稿,站在星巴克前的門廊下,茫然地看著天空。
天空很藍,陽光燦爛,非常棒的好天氣,可是她的心,偷偷地在下雨。
「又落選了。」她低低地、悵然地對自己歎氣,垂下眸,傻楞楞地看著捧在懷裡的畫稿。
這畫稿,是她幾年來的心血與夢想,是她願意賭上性命的寶貝,可是卻在一群早內定得獎者的評審運作下,以一票之差落選。
只差一票,只差一票她便能得到這屆的漫畫新人獎,只差一票就能實現從小便偷藏在心底的瑰麗夢想。
她好不甘心啊!
該回去工作了。她告訴自己。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只要她持續努力,總有一天出版社會願意採用她的漫畫,總有一天她能實現夢想。
在鄉下買間小房子,辟一塊菜園,院子裡有鞦韆和躺椅,門窗是落地的,讓她能清楚地看見戶外的自然風光。
屋裡,有一張大大的工作桌,她坐在桌前,一面聽窗外鳥語蟬鳴,一面畫漫畫。假日的時候,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家裡,開一場溫暖的家庭派對。
多寫意的生活啊!
然後也許……只是也許,她會遇上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跟他談一場很浪漫的戀愛,和他結婚生子。
那樣,她就能真正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了──
徐莎莎又是一聲歎息。
還是別作白日夢了吧。眼前的她,連每個月的房租都不一定能按期交出來呢,在咖啡店的打工也只能勉強求個溫飽。
「好吧,回去嘍。」做好心理建設後,徐莎莎眨回眼中不爭氣的淚霧,唇畔硬是扯開一抹燦笑。
開玩笑!她可是號稱「不倒翁」的新時代女強人呢,怎能因為這麼一點點小挫折就垂頭喪氣的?在天之靈的姊姊要是知道了,也會笑她的。
「嗯,我要加油,姊姊,我一定加油!」她喃喃自語,對姊姊許諾,也為自己打氣,捧著畫稿樂觀地向前走。
可能是上天有意考驗她的意志吧,街邊,一個男人忽地擦身撞上了她,畫稿散落一地,跟著一陣怪風狂亂地吹起。
「我的畫!」
徐莎莎驚喊,忙蹲下身,狼狽地搶回四散的心血,其中幾張被吹到馬路上,她擔心被來往的車輪壓壞了,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叭!叭叭!
抗議的喇叭聲響起,她好尷尬,跳起身胡亂地鞠躬,跟四面八方的駕駛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很重要的畫稿,千萬不要輾過去,等我一下下就好了。」
然後又蹲下去,繼續撿。
好不容易撿完最後一張,她抱著畫稿匆匆退回街邊,一輛豪華的凱迪拉克正要駛出,司機見狀趕忙踩煞車。
她嚇了一跳,嬌小的身軀讓車頭給微微擦撞了一下,沒受傷,只是有些疼,但手中的畫稿又不小心飛走一張。
「小姐,你沒事吧?」司機開門下車,著急地問她。
「我的……我的畫!」徐莎莎根本無暇注意自己的情況,只是眼睜睜地瞪著那隨風不停亂飛的原稿。
終於,畫稿撞上了一個男人,在他臉上硬生生地停住,男人皺眉,伸手正欲扯下。
「小心點!別扯壞了!」徐莎莎尖聲驚呼。
他似乎聽見了,放緩了力道,雙手小心翼翼地拿下吻上他臉的畫稿。
徐莎莎立刻衝過去。「我的原稿沒事吧?!」她急急接過來審視。稍微有些髒,有些發縐,但狀況大致完好。
「太好了!你們都沒事,太好了!」她像對自己的孩子般對著畫稿興奮地歎道,捧起稿子,連續親了幾口,然後揚起頭,抓住那男人的臂膀,踮起腳尖湊上他的頰就是熱情一吻。
「先生,先生!真是太謝謝你了,謝謝你救回我的原稿。」她亮著眼,頻頻道謝。
男人怔楞,完全沒料到會受到一個陌生女孩如此熱烈感謝,遭她點上香吻的頰,微微發熱。
「先生,謝謝你!真的很謝謝!」
他蹙眉看她,深沈暗郁的眸,掠過一絲異芒。「這稿子,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她熱切地點頭。「雖然這次還是落選了,不過這些都是我嘔心瀝血畫出來的,如果弄壞了我會很難過的。」
「……是嗎?」他深刻地望著她。
而她,忽然被他看得有些窘迫,略微平靜下來後,她才赫然發現眼前這男人長得很帥,雖然臉部線條有些冷硬,眼神也過於陰鬱,可那洗練的穿著,以及從容不迫的氣質,讓他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
很成熟、很複雜的男人味,讓她在他面前,會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徐莎莎莫名地心跳加速。「呃,真的很謝謝你,我還要回去工作,先走了。」深深一鞠躬後,她飛也似的離去。
那男人站在原地,目送她嬌小瘦削的背影。
「好活潑的女生。」他身後,另一個男人走過來,笑著評論。「像陽光一樣,挺可愛的。」
「是嗎?」
「你覺不覺得她眉眼有點像奶奶?」
「不覺得。」他反應漠然,卻收不回視線。
「哈囉,翼恩,回魂嘍。」黎明淳惡作劇似的在他面前張開五指。
黎翼恩這才回神,責備似的掃了弟弟一眼,轉過身,司機早拉開後車門恭候著。他坐上凱迪拉克。
黎明淳卻沒立刻跟上,揉著下頷,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徐莎莎消失的方向。
「還不上車?」黎翼恩催促他。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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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徐莎莎穿著粉紅色圍裙,端著托盤來到靠窗的桌前。「先生,您的熱卡布其諾和烤布丁,請慢用。」
「啊,謝、謝謝。」正發呆的男人嚇了一跳,趕忙收回定在吧檯後的視線,禮貌性地跟她點個頭。
無須回頭確認,徐莎莎也能猜出他在看誰。基本上,來到這店裡的男人百分之九十都是衝著老闆娘李丹蔻而來,而另外百分之十伴著女朋友意外踏進這裡的男人,通常也會迅速忘了其女友的存在。
久而久之,這家鄰近中研院、專賣蛋糕與咖啡的小店,成了男人口耳相傳的天堂。午後,黑夜,當他們工作累了,想休息一下,順便一飽眼福就會來到這裡。
有些女人聽說這兒男客特別多,也會抱著想來釣凱子的心理,碰碰運氣,只不過一瞥見那國色天香、美麗又嫵媚的老闆娘,便知此路不通,以後也會認命地絕足不來。
除了李丹蔻幾個女性死黨,這裡少有女客,全是男客,可是她絲毫不介意,不但自己穿得更加性感,連來她店裡打工的徐莎莎也在她淫威之下,不得不換上超短迷你裙,走日本可愛侍女風。
「我說莎莎啊,你就不能有點女人味嗎?」偶爾,李丹蔻會挑剔地審視她削得清爽的短髮,以及瘦得像洗衣板,完全顯不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歎道。「起碼也留個長髮啊,裝可愛時綁兩條辮子,裝成熟時盤起髮髻,宜動宜靜,多好!」
「短髮方便,我討厭每天早上還要花時間整理頭髮。」對老闆娘的批評,徐莎莎毫不在意。
「女人啊,不能懶的。」李丹蔻捧住她小巧的臉蛋。「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都還不搽保養品。」
「我哪有錢買那些瓶瓶罐罐啊?」徐莎莎聳聳肩。
「嘖,幸虧你現在還年輕,有本錢這樣糟蹋肌膚,等你長到跟我一樣年紀,就知道厲害了。」李丹蔻略微幽怨地念道,雖是對自己成熟的魅力自信十足,但看到剛過二十的年輕小妹妹,還是不免哀歎年華易逝。
「丹蔻姊也才快三十,還好啦!」
「噓噓噓!」李丹蔻玉手掩住她的唇,彷彿她剛洩漏了什麼最高機密,媚眸一瞟,確定週遭無人聽聞,才放心地放下手,兩根纖纖蔥指,交叉成十字。
徐莎莎會意,歉意地吐吐舌頭。「對不起,丹蔻姊,這話題是禁忌,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記得就好了。」李丹蔻滿意地微笑,將剛煮好的兩杯招牌咖啡遞給她。「哪,三號桌點的,端去吧。」
「遵命!」徐莎莎端著托盤,送咖啡去也,短裙下兩條長腿輕快而娉婷,是她全身上下最能吸引異性眼光的地方。
只不過這雙年輕的美腿,比起李丹蔻波霸般的身材,只能說小巫見大巫,光彩完全黯淡。
「兩位先生,你們的招牌咖啡,請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