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傑看著他。老實說,打從明明跟楚生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楚生對明明似乎特別不喜歡。「你是不是不喜歡她?」
「我沒有討厭她,只是怕她接近你別有目的。」他老實不客氣地回答。明明的個性有點投機,他很怕她接近偉傑只是因為偉傑的錢,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句不知是真是假的玩笑話。
所以,他想讓她知道他很不好惹,別以為在他眼底下可以搞出什麼花樣來。
不過,其實幾天相處下來,她好像又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有心機,只是他也分不清,她是真的沒有心機,還是演戲的高手……
「有什麼目的?你太多疑了。」偉傑替她不值。「我……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她。」明明雖然市儈了點,可是心地很好,他還以為楚生會站在他這邊幫他贏得佳人芳心。
「我對她並不反感啊。但老實說,你適合更好的女人。」他是不討厭她,只是也明白這個女人全身的缺點多於優點。他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讓偉傑這麼神魂顛倒。「你怎麼知道她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有錢?」
「你想太多了。」事實上他跟明明的關係根本不是楚生想的那樣。他們是比朋友好一點,而他也不否認對她有好感,也在追求她,不過他們兩個根本還不是男女朋友。
明明也從沒說過喜歡他。
唉!這情況一時也說不清,他懶得解釋,只好趕緊轉了話題:
「嘉慧什麼時候要回來?」妹妹幾年前到美國唸書,父親也在那裡做生意,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台灣。
「快了吧,鍾叔說她一考完試就回來了。」這次到美國幾個月,主要是為了談幾筆代理權的問題,順便見見許久不見的養父跟嘉慧。
楚生小的時候,父親就撇下他們母子不管;後來母親過世時,他隻身一人在國外無依無靠,幸好遇上鍾叔,不但收留他,還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栽培他長大成人,這份恩情他是永遠不會忘的。更何況,嘉慧也快畢業了,鍾叔說他們兩個如果可以早點結婚,也算了了他一樁心事,他很放心把嘉慧交給楚生。
所以,對於偉傑,他幾乎把他當成親兄弟,甚至比親兄弟還要親,他們從小一塊長大,一塊讀書,他絕對不會讓鍾家人受到任何傷害的。
「我爸也一起回來嗎?」
楚生點點頭。其實鍾家並不缺錢,鍾叔早就該放下那裡的生意享享清福了。
「對了,我過幾天要去大陸看一批貨的樣板。」偉傑說,然後瞇起眼睛來,很懷疑地看著他。
「怎麼?」
「我可不希望我回來時有人不見了。」老實說,他跟明明談不談戀愛是一回事,但萬一楚生搞不清楚狀況炒了她魷魚,那他就太對不起明明瞭。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是那麼沒度量的人。」楚生心裡有那麼一點點不是滋味。這大概就是見色忘友的最好例證吧。
「你不是沒度量,只是對明明有偏見。」偉傑心裡很清楚,其實楚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只是有點固執,但骨子裡其實感情很豐富,正如他做什麼事,處處都先為鍾家的人著想一樣。
搞貿易其實不是楚生的興趣,他真正的專長是證券金融。在美國,他看著楚生用股票替鍾家賺進第一桶金,只是父親認為股票始終不是個穩定的賺錢方式,才勸兄弟倆開間公司,好好做生意。
「不然你要我怎麼做?付她薪水就是要她做事的。」他才不會容忍她在公司裡混時間。
「我不管,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替我看好她,可不要欺負她。」
殷楚生不搭腔,似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喂!你有沒有把我當兄弟?是兄弟的話就幫我好好照顧她。」他認真地,像是交代什麼重要的事似的。
殷楚生合上文件,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偉傑。很少見偉傑這麼認真。唉!除了愛屋及烏,他還能怎麼辦?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即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保護她。」他站起來,走向楚生。
「我會的。」他也很認真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你的小綿羊不會被我這隻大野狼給吃掉的。」
偉傑點點頭。楚生不是個輕言許諾的人。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心裡好像了了一件什麼事似的,轉過身,微笑地走出楚生的辦公室。
楚生看著他的背影,看來偉傑是真的對那個小職員動了心。他有點氣惱,卻也有一點莫可奈何。那個小職員到底有什麼好?才回公司沒幾天,他發現她在公司不知為何還頗得人心,讓他有點小小的……不是滋味。
難道真是他小心眼?想到這,他突然想起她時狡黠、時迷濛的眼神。沒發現的是,他的唇邊不知何時竟不自覺地掛上一絲難得的笑意。
第二章
夜深了,車子在路口停下。
「我送妳回去吧。」偉傑很有風度地說。
「嗯……好吧。」平時總對他對她的好感到不自在,今晚卻似乎不會了。
她下車,他陪著她,沒走幾步路,就已經到達花店門口。
明明的父母都已過世,現在與單身的姑姑住在花店樓上,是間小公寓。花店的門已經關上了,明明沒有注意到花店門口門鎖被撬開的異樣。
兩人一陣沉默,一股無形的奇妙氣氛在他們之間流動。
「妳……趕快上樓吧。」偉傑望著她,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偉傑,等等,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她開了口,然後發現,其實開這個口並不是很難,或許,早一點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最近愈來愈強烈。但他對她愈是好,她愈內疚,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給他一種錯覺跟希望。
偉傑是個明理的人,她是應該跟他好好說清楚的。
他停下,其實心裡已猜到她想說什麼,不過臉上倒是十分平靜。
「我想……」她鼓足了勇氣,「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他聽了,只是笑笑。「好啊。」這樣也好,把一切都說開,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不怪我?」她問。
「這說明妳不是因為我的身份地位才接近我的。」公司裡的流言其實他也聽到了,連楚生都覺得明明是別有用心才接近他,也就不難想像別人的臆測和揣度了。現在,一切的揣測都不成立,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啊。
「是嗎?」明明笑了。其實對她來說,他太好,而她太糟。「我其實很愛錢的,要是真的有個億萬富翁,說不定我什麼都不管就嫁了。」
偉傑也笑了。他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其實,她心腸最軟了,不然不會被搶了還放走人家自認倒楣;也明白平時的她雖然看似機靈,實際上卻是傻大姐一個。
不過,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清楚地知道他跟她不會成為情人呢?正想問時,匡噹一聲,東西碎裂的聲音從花店裡傳來。
明明注意到花店裡的燈雖然關了,門卻……
「門被撬開了!」明明驚呼。
偉傑示意她安靜,他站在門口,然後往上推開了鐵門,一開門,一個人影快速地從他眼前閃過……
偉傑摸黑走進花店,明明小心翼翼地跟在身邊,她有點緊張,心跳得很快……
「啊!」她的腳好像踩到了什麼碎片,她驚呼,只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突然竄出,手上好像拿著什麼。
而她,終於用一點點殘存的光線看到了那個人的臉,她先是一嚇,只見那個人在黑暗中胡亂揮著手上的東西,然後--
砰!砰!砰!
她這才知道,那人手上拿的是槍。
混亂中,那個人已經走了。明明先是在黑暗中一愣,然後急忙地打開開關,但開關顯然被剛才的人弄壞了,明明在地上胡亂地摸……
她只摸到一攤熱熱的液體,她伸出手……
不會的……不會的……
街上因為槍聲而開始騷動了起來,幾個鄰居趕了過來,用手電筒一照!
偉傑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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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的氣氛是凝重的。
偉傑在公司裡向來很得人緣,這次就這麼突然走了,對週遭的親友打擊其實是很大的。
父親鍾道成、妹妹嘉慧都趕回台灣處理偉傑的身後事。偉傑兄妹倆的母親早已過世,是鍾道成扶養鍾家兄妹倆長大,十幾年前又收留了流落異鄉的殷楚生,四個人感情比一般家人更要親一些。
嘉慧坐在偉傑辦公室的座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哭得紅腫;鍾道成則呆坐著。偉傑已走了一個星期了,他到現在還有點不能接受偉傑過世的事實。
殷楚生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一件一件地收著偉傑的遺物,一樣一樣地整理好,收進箱子裡。
門外,一襲身影悄悄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
殷楚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