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孩子,而是我那部造價高昂,性能卓越的遊艇,哎,可惜——」
杜文靖哎歎不迭,彷彿有多麼捨不得那毀得連碎片也找不回來的遊艇。
那媒體記者聞言,臉色變了變。
「這些話我可只告訴你一個人喔,如果你真那麼誠意要為我做獨家專訪,雖然我是受之有愧,卻還是覺得很榮幸。」
他這麼一說,那媒體記者似乎有點遲疑了。
「做專訪這麼重要的事,嗯,我想想看,我們最好找個地方詳談,走走走,我請你喝杯酒,在氣氛輕鬆下,比較好討論細節,嘿嘿,還是粉味的喲!」
杜文靖眨眨眼,一副很四海的樣子,馬上要和人家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
那媒體記者反而退卻了,原有的熱情登時降到冰點,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滿臉不屑,勉強維持禮貌,只差沒露出譏誚之色。
「很高興你告訴我事實,無論如何,還是感謝你因而救了那些孩子,所以,我不會把真相說出去,以免傷害了你的聲譽,當然,如你所願,也不會再有獨家專訪了。」
那媒體記者原就正派的一張臉,更加嚴肅了,堅決婉拒杜文靖的邀請。
「你當真不去?去嘛,我們搭噴射飛船的便車,嘿嘿,還可以省一點錢,離開這個方圓之內一千里只有醜女和老太婆的地方,到雅典去見識一下希臘女人的火辣熱情……」
杜文靖色迷迷地,口水還在嘴邊淌呀淌的,只怕都快滴下來了。
那媒體記者很忍耐地維持著風度,卻已毫無笑容,板著一張臉,冷冷地點個頭,算是告別,連手都不願握一下,掉頭匆匆離去。
「歇歇歇——別那麼不給面子嘛——」杜文靖嚷嚷著,很沒品地抱怨:「不懂得享受人生,在這地方住久了,正常男人都會變成太監……」
搞不好人家已經覺得很給他面子了呢,杜文靖在心裡暗笑。
那些受了驚嚇的孩子,已經安全無虞,杜文靖輕鬆地點了根煙,緩緩走回上坡路。
暮色蒼茫下,方才一直不見人蹤的林楓兒,正迎面而來。
「嗨,真巧,你又來撞見我了!」
杜文靖朗聲打個招呼,還吊兒郎當地眨了眨眼。
林楓兒但笑不語,只是靜靜看著他。
「呃,我很守信吧,沒有害你望穿秋水,哭瞎眼睛。」
杜文靖覺得自己好像無所遁形似地,又是一派油腔滑調,打破尷尬的沉默。
「你表現不錯。」林楓兒口氣平靜,毫無尖銳譏諷。
不會又有啥陰謀吧?嘿,他小腿上的石膏可才拆下不久,林楓兒「反常」得太厲害了,竟然直接讚美他?要小心,要小心,曾經一朝遭蛇咬的杜文靖內心擂鼓似的。
「我是來告別的。」
「噢——」
「明天一早的飛機。」
「噢!」
「那麼,再見了。」
林楓兒仍然是一臉的暖暖笑意,甚至還擺擺手,不再說什麼,反身走回自己的路。
她已經走遠,杜文靖一臉的呆相,才回過神來。
「嗨——你就要走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杜文靖隔著一段距離喊。
林楓兒停下腳步,回眸一笑。「或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有緣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林楓兒大聲回答後,又擺擺手,笑得意味深長,然後轉身,慢慢跑下小路。
「有緣?會嗎?」
杜文靖聳聳肩,搔搔腦袋,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第五章
避風頭該也避夠了,杜文靖結束假期,老神在在地回到台灣。
事隔這麼些時候,熱潮早過了,需要大量新鮮話題的媒體,早千回百轉,炒作其他新聞了。
事件冷淡下來,當初的賭,條件沒達成,邱老也不太好意思去舊話重提。
反而是邱珊珊聞說杜文靖回來了,馬上又心頭活絡起來,找機會去接近他,哀哀怨怨地訴說衷曲。
杜文靖就怕面對這種小媳婦姿態。
他七尺昂揚之軀,落拓的性格,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這種足以掐死人的溫柔,損她不是,要罵她也開不了口,趕她,顯得小心眼,揍她嘛,下不了手,躲她的話,又像是怕了她。
難難難啊!哎!
那麼,就忍她、讓她、不管她,看她如何?
她老姑娘一個,現在可改變策略,不甘心只做「等在窗口下的女人」了。
她打算主動出擊,每天,杜文靖接的通告在哪裡,她就帶著各種補品,趕往那裡的攝影現場探班。
反正這影劇圈裡,人人識得邱珊珊,她來去自如,也沒有人會去擋她。
況且,她要舍下臉皮,擺明落花有意,即使流水無情,也在所不惜的癡情花角色,局外人也不會狠心破壞好事,反倒樂得欣賞戲外戲,當作茶餘飯後的消遣,兼吃她探班帶來的美味佳餚當點心。
只苦了杜文靖,他自己已經是死纏爛打的高手了——和林楓兒過招,就是個最佳實例,但遇到邱珊珊這種軟綿綿的超級大麻糧,徒呼奈何?
有時候,實在煩透了,氣不過,想扁她,才舉起手,她不僅不躲,還順勢把身子依偎過來,造成是你把她攬進懷裡的假相;你的二字經已經梗在喉頭,還來不及罵出來,她已經用嘴來接,吻得你滿臉口水。
反正她就是打定主意要黏著杜文靖,杜文靖是欲哭無淚,生不如死。
哎,簡直比致命吸引力還要恐怖十二萬分。
遇到那種殺氣騰騰,要和負心漢同歸於盡的婆娘,負心漢還可以一邊慶幸負心有理,一邊與她鬥智對決,那至少還挺好玩的,但被一團黏答答的麻曙附身,硬漢杜文靖的淚水,只能往肚裡吞。
坦白說,杜文靖還寧可是被惡鬼附身,那至少還有可能花點錢請黃大仙來驅鬼降魔,但被比他還當有的麻曙附身,哪裡去找破解的符咒呢?
不過,話說回來,有時候杜文靖也感到挺享受的,畢竟邱珊珊人長得可是美美的,身材一級棒,又善於裝扮,抱在懷裡,軟玉溫香,很能滿足男性的慾望,帶出去,又絕對不失面子,她不僅體態高雅,而且品味不俗,總之,若以世俗的標準來看,他杜文靖是很不吃虧了。
雖然相處起來,頗黏膩乏味,但只要不必娶她,還保有單身身份,杜文靖也略可忍受啦!
總之,屬狗的杜文靖標標準準是一匹不願被馴養拘住的野狼犬,只要脖子不被套牢,隨時落跑的功力很是高強,常常一轉身就溜得不見影跡,撇下邱珊珊一個人,咬破銀牙和淚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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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年華老去,拖一天,就跌停板一天,行情就快跌破谷底了,轎子卻還沒人抬,邱珊珊只好使出殺手鑭。
她竟以不完全自殺方式,一哭二鬧三上吊,威逼她老爸再去向杜文靖提親。
「你說什麼?」杜文靖掏掏耳朵,反問得實在有點太大聲。
鼓起勇氣三顧靖廬的邱老,才開了口,就被嚇得老臉狼狽,提在兩手上的禮物,失手掉落下來。
「哈,我是說!蠢女兒的意思是說——呃,我想,嗯,我,哎,我什麼都沒說呀!」
邱老支支吾吾地,連禮物也來不及撿起,就落荒而逃。
「女兒啊,我看咱們就算了,好不好?」邱老苦口婆心地勸解著。
「這樣人家還以為一代美女邱珊珊,已經淪落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咧!」
邱珊珊頭上紮著象徵相思病的白色頭巾,哭得兩眼紅腫,背過臉去,很不能原諒沒有達成使命的邱老爹。
她還是口口聲聲要死給她爹看,當然每次都沒死去。
杜文靖這回是吃了秤舵了,絕不輕言心軟,寧可壯烈成仁,也不肯放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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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邱珊珊已經絕望,而杜文靖對自由的未來滿懷希望之際,半途卻殺出個程咬金。
林楓兒出現了!帶著她新書改編的劇本,和一臉笑意。
希臘行,湖畔救難的事跡,令林楓兒對杜文靖的印象改觀不少。
尤其他為善不欲人知的態度,實在挺難得的,勉強算好人一個。
雖然她還是對他很有意見,舊恨新愁未消,但像她這麼善良的人,總覺得,好人,就應該要給他好報。
因此,當她和杜文靖告別之時,內心就已暗暗決定,要給杜文靖來個特大號的驚喜,所以笑得那麼意味深遠。
她回台灣後,足不出戶,連夜趕工,改寫劇本,累得也跟著不眠不休的阿法小子差點報廢,體內的電腦幾番消化不良而死機,一對黑烏烏的貓熊眼也簡直要滴淌出黑色的血淚了。
阿法小子恨不能拉白布條抗議罷工。
奈何二十一世紀初的機器人守則明文規定:凡非人類者,一概不准罷工。像這種歧視機器電腦人的法律,很引起非議,目前不少正義之士在積極推動改革,但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像阿法小子這麼有品德又守法的優秀分子,只好認分地被林楓兒這種不知體恤下人的主子凌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