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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雅史

  鄭子禹依著口信,準時到達。

  一走近迎風亭,在看清亭內之人後,鄭子禹雙口隨即透射出瞭然的犀利眸光,嘴角扯出一絲淡漠譏諷的笑意。他心知肚明地拱手作揖問道:

  「二夫人,請問找屬下來此,有何要事?」

  —玉仙刻意忽略他的冷漠與無禮態度,輕顰淺笑,眼神旋即攏上撩人挑逗的曖昧姿態,斜勾勾地睞著他,身體婷婷裊裊地搖擺著,連走起路來都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女近韻味:「別那麼見外嘛!」

  在她欲傾身向前柔媚地依偎在他剛健的胸膛上時,鄭子禹巧妙的一個側身,瞬間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也在此時,他注意到附近的矮樹叢裡,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玉仙仍不死心地靠向他,完全顧不得羞恥,大膽告白:

  「我喜歡你。」

  鄭子禹再度欠開身子,以堅決強硬卻是有禮的沉聲駁斥:

  「二夫人,請自重。」

  從來沒有被男人如此篤定推拒她主動示愛的姜玉仙,她自信自己的美麗脫俗是有目共睹的,任何一個血氣方剛的男性,照理說根本無法抗拒她媚人的撩撥才是,但為何明顯不屑和鄙夷的神情會在鄭子禹的臉上表露無遺?姜玉仙沒料到自己會碰到釘子,即使四下無人,這場面仍著實教她好生難堪!

  「二夫人,夜深了,請早點安歇吧!」鄭子禹言語上仍是恭恭敬敬的,但神色卻是不容錯辨的嚴厲及陰肅。

  看來傳聞中他的不苟言笑及及不近女色是千真萬確的事了,只是,姜玉仙沒想到自己竟是在此等情況下見識體認,也證實了這個傳言。

  心中縱有千般不捨與萬般不願,在色誘失敗後為了顧全最後一絲尊嚴的前提下,姜玉仙也只能暫時罷手了。她輕輕地跺了跺腳,安慰自己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然後有些悻悻然地離去。

  躲在一旁的孫弄月在稍早之前訝見於鄭子禹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股桀傲不馴的狂狷之氣,之後又被他對二娘冷言厲色的態度給硬生生地震懾住了。

  在這風起雲湧的亂世之中,能有如此剛烈耿介性格的男人,想來也沒有幾個了,鄭子禹沒有一般身為平民階級的人汲汲營生的認命和無知的自卑,反而有一種超脫俗世物外的恬淡,孫弄月想不透是何種環境造就出他此種特質,但她的確是

  被具有這種特質的他所深深吸引了。

  不論原本對他有任何惡劣的評價或印象,全都在此刻盡數推翻。

  他不屑於濫情,也完全地至情至性;她早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明白他不

  是那種輕賤自己人格,且隨波逐流的粗鄙之人。

  一個人若因出身不好而被人瞧不起,那還有情可原,畢竟這是上天安排好的,

  由不得自己作選擇;但如果是因自身行為的不檢點而招致旁人的蔑視詆毀,那叫活該,沒有人會同情的。

  在側耳傾聽二娘細碎的腳步聲漸遠,終至消失,孫弄月耐不住滿腔的好奇心思,略略起身正欲一控究竟,未料她才一抬頭,正好不偏不倚地撞進鄭子禹耐人尋味的探索目光中。

  「呀——」孫弄月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失去了重心,整個身子正順勢地向後傾去……

  她在有準備栽跟斗的心理下緊閉雙眼,卻只感覺她的身子彷彿定在了半空中——

  原來,一隻強壯的手臂驀然將她攔腰扶住,及時免去了她的摔疼之苦。

  孫弄月睜開雙限,直勾勾瞅著他的眼神有著震驚、感謝、好奇和……尊敬?望著她靈動的眸子,鄭子禹內心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

  鄭子禹突如其來出現在孫弄月的面前,帶給她不小的震驚,加上偷窺被當場抓到的罪惡感,教她像是舌頭突然打了結似的結結巴巴,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而且天知道,連在身旁平日最愛喳呼的婢女小蘭,此時竟彷彿變成個啞巴似的,完至不敢吭聲,更遑論要替自個兒的主子說話,甚至是出頭了。

  所以說,有什麼樣的侍女就有什麼樣的主子,道理則是在此。這是鄭子禹對於這對主僕的第一個印象。

  被兩個小女子呆呆盯個沒完的鄭子禹,心中有些啼笑皆非地將臂彎中的人兒輕輕扶正,然後沉沉開口——

  「偷聽是身為姑娘家該有的行為?」他的口氣有著不容忽視的威脅與咄咄逼人的氣勢。

  「我……我只是慕名前來,想看看你本人的盧山真面目嘛!」孫弄月照實說。

  除非必要,否則說謊一向不是她的習慣:「我看到你拒絕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秀——」小蘭扯了扯孫弄月的袖擺,提醒她的主子要保持應有的矜持。

  孫弄月不理會小蘭的暗示,既然認定了眼前的男子是個正人君子,她就沒有那麼許多顧忌了。

  「其實我也不是有心偷看二娘她和情人幽會的情形,誰叫你待在城裡的次數這麼少,想認識你這號人物還真不容易呢!而小蘭她告訴我,二娘和你約在這兒見面,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嘍!」孫弄月非但面無慚色,還一臉笑吟吟。

  「秀——」小蘭又扯了扯主子的衣袖,眼睛忍不住偷瞧了鄭子禹沒放鬆過的臉部線條。

  鄭子禹端詳著眼前這名奇特的女子,被她率性的言行舉止給迷惑了。

  她不該是如此的『外向』——就一個千金秀而言。

  ←他一直沉默不語,孫弄月倒也不以為忤,擺出豪氣干雲的姿態,雙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胸膛。

  「我想你大概是個惜言如金的人,不過不打緊,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她很義氣地說完,才想起還未自我介紹:「我叫孫弄月,記住喔!」語畢還逕自握了

  鄭子禹為她這些舉動而呆愣,然後也呆呆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沒有阻攔她的離去。令他深思不已的是,她眸中全然的信任和敬重,這是在他二十八年的歲月中,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的出身,一直是個謎——一個卑賤的謎,雖然這個謎底他自己早已從義父不經意的言詞和神情中猜測出泰半事實,即使未經證實,但種種的傳言卻在他童年烙下了無法抹滅的傷痕,包括被人歧視、欺侮、辱罵、折磨、嘲笑……各種不堪的待遇。也許正因為如此,早熟滄涼的心境下使他的個性益加狂放不羈;在行為舉止間卻是嚴謹自律非常。

  鄭允是他的義父,所以他跟著姓鄭,遠祈是他的本名,原本他們父子倆生活非常困頓,在暴政之下顛沛流離,後來因為鉅龍城的城主孫定山願意收留他們,他們養父子這才安定了下來。那年他七歲,年紀雖小卻已懂事,養父對他視如己出,城主的收留和栽培他習武之恩,這就是他為什麼會一直為鉅龍城效命的原因。

  而長久以來,他清楚女人對他的崇拜和迷戀多是來自他的外表、本事以及表現,若非如此,有誰會多看他一眼?從小他就深諳人情冷暖的現實,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以純然平等的眼光看待他,更別說是尊敬了!但這個叫孫弄月的小女子,儼然是個千金大秀,撇開她的身份不說,那雙澄澈的明眸裡有著不同一般世俗的看法——她尊敬他,是因為他的人格與作剛,不為別的。

  這個慧黠爽朗的女子,竟只消一個眼神,便將他多年秉持的漠然給破壞掉了,否則,這些壓在心底深處的陳年往事為何突然湧現在腦海中?該死!她竟如此輕易地激起他所有的情緒起伏,她……姓『孫』?那更該死了!鄭子禹忍不住低聲沮咒著。

  她……居然是城主的女兒!

  若不是他太少留在城裡,若不是他對人太過疏離冷漠,也許早就認出了她的身份了。

  基於彼此身份上的懸殊,他本能地收起心中一些奇異的感覺,換上一如往常的冷漠……

  鄭子禹以守衛的身份混進費祝的府裡,為時巳有一個多月了。

  奉孫定山之令,他監視著費祝的一舉一動,以及費祝和尤達兩人暗地來往頻繁的情形。若有密談,則必須知悉詳細內容回復稟告,不得有誤。

  尤達,是個標準利益薰心、喜搬弄權貴是非坑害他人,藕此助長自己財勢、欺善怕惡的卑鄙官吏,而鉅龍城的富有一直是他虎視眈眈的明顯對象,原先他本想以政治手段來壓制孫定山的勢力,好迫逼他就範,偏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孫定山的本事更為高竿,請出比尤達還得勢力的權臣出面反制,又派遣幾名武功高強的殺手來『教訓教訓』他。基於貪生怕死的人性弱點,在瞭解也畏懼到孫定山龐大雄厚勢力的尤達,終不敢光明正大與鉅龍城作對。

  而費祝呢?在表面上,費祝一直和孫定山保持著多年的友好關係,但在實際上,費祝嫉恨孫定山無心於政治,卻在各方面的事業上有著非常成功的發展,也妒羨他在各個層面上大小通吃,無往不利。孫定山所栽培出來的傑出人才,在朝歌、西伯姬發、東伯姜文煥、南伯鄂順、北伯崇侯虎底下,都找得出其人脈,就算沒有部署,也都有一定的交情,所以,若是要和鉅龍城正面對峙,那是非常不智的行為。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費祝心裡自然有譜,既不能公然得罪,卻又不甘心孫定山保持屹立干搖的地位,他只能秘密地邀尤達共商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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