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別離開我!月兒!你不能死!我愛你!你不能死!」鄭子禹大慟,哀傷欲絕得抱著垂死的心愛女子,淒厲的喚著,企圖喚回她的生命力。
孫弄月愛戀地看著鄭子禹的臉,慘淡一笑,慢慢地盍上迷濛的雙眼……
「不!月兒,你睜開眼!求求你!睜開眼看看我,月兒——月兒——你醒醒——」鄭子禹紅著雙眼死命地抱緊懷裡的人兒。
但,孫弄月仍是斷了氣。
縱使鄭子禹千呼萬喚,她也聽不到了。
「不!我不相信!你不會死的,月兒!我帶你去找大夫,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你撐著點……」鄭子禹失心瘋似的抱著孫弄月,發狂地躍上馬背,毫無目的的飛奔而去——
送嫁陪嫁的一行人全被眼前的畫面震愕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所有在場者只知道一項事實,那就是占卜應驗了!喜事變成悲劇,新嫁娘自盡身亡,而護衛則瘋了,抱著屍體狂奔離去,從此失去下落。
「唯今之計,只能另找他人代嫁過去了。」孫定山沉吟說道。
「城主,是否有其它安排?」占卜師恭敬問道。
「吟雪小弄月一歲多,就她吧!你觀兆情形如何?」
「就裂紋觀來,鉅龍城若攀上這門親事,運勢會更為大旺,只要壓住弄月秀自盡身亡的風聲,移花接木換成吟雪秀,代嫁的確為可行之法。城主英明!」占卜師回答得戰戰兢兢,深恐自己一個不小心觸怒了孫定山。
「好,那就這麼決定!」孫定山沉吟著,目露精光:「對了,鄭子禹已喝下了那盅血酒。如今他任務失敗,行蹤不明,又加上賠上弄月一條命,於公於私,我都不會饒過他!」孫定山的翻臉無情是出了名的陰狠:「你可以開始作法下咒,總而言之,我要他痛不欲生地慢慢受盡折磨死去。這樣,你明白該要怎麼做了嗎?」
「小的明白。」占卜師唯唯諾諾道。
「沒有人能逃得過我的手掌心……失蹤?哼!失蹤我就奈何不了他了嗎?」孫定山冷笑:「我要他嘗嘗永無止境的痛苦滋味。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這對我尤其狠烈!」
占卜師冷汗直流地告退,不敢有絲毫怠慢地依命行事去了。
在這亂世之中,除非強勢之尊,否則有誰能逃得過身不由己的命運呢?
為孫定山效命二十餘年的占卜師也不禁歎息了……
鄭子禹自一片昏沉迷茫中悠悠甦醒過來——
映入眼中的,是一個白髮皤皤的老者,以充滿慈祥光輝的笑容望著他,滿佈皺紋的老臉上,有一股說不出的睿智與滄桑,但又有一抹可疑的奇詭。
「孩子,你總算醒了。」
鄭子禹猛然坐起,警覺地環顧四周。
「這是什麼地方?」他倏然憶起自己抱著孫弄月墜崖的情景。
他——不是應該死了嗎?
「是我救了你,在你痛不欲生地跳下懸崖後。」老者解答出他心中的疑惑:「你沒死,這是事實!」
「月兒呢?」他思及自己與老者不過是萍水相逢。「我的意思是,和我在一起的女子,她在哪裡?」
「唉,她氣絕多時,回天乏術,我已經葬了她。」老者洞悉的目光炯煙有神。「你又何必想不開呢?人死不能復生,生死有命,半點不由人!」
鄭子禹輕生的念頭並未逃過老者充滿智慧的眸光。
「枉我救起重傷的你,還幫你解了血咒,沒想到你仍是執迷不悟,一味輕生!」老者搖頭歎息。
「血咒?」
「你自己喝下過什麼東西,難道心裡沒有數?」
鄭子禹懂了。是孫定山賜他喝下的那盅血酒!
「縱有一身仙骨,可惜因情緣難了,無法列入仙班……」老者話中似有玄機:「可惜,可惜……」
鄭子禹聽出他語中暗喻之意。
「我願意渡你修行,成全你心中所願。」老者似乎對鄭子禹有著特殊的喜愛。
「渡我修行對你有什麼好處,但說無妨!」鄭子禹直言不諱,感覺出老人有所企圖。
「我先問你,若我能讓你再與心愛女子相逢,你會如何?」老者賊賊地笑了。
「此話當真?我和月兒能再見面?」鄭子禹又驚又喜,無法置信眼前這年邁的老者竟是深藏不露的奇人。
「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老者倒是不急不徐,平穩地說。
「那麼,你希望我會如何?」鄭子禹不答反問。
「拜我為師!」老者笑嘻嘻地說:「伴我千年修行,這也是我決定要救你的原因!」
「你憑什麼能讓我再見到月兒?」
「就憑——我掐指神算的能力!」
「我不明白。」
「拜我為師,不就什麼都明白了?你放心,我會慢慢教你的。」老者仍是一派的輕鬆自若:「我去張羅一些好吃的,等你真正開始修行後,山珍海味就不能再沾了,除非你悟性極高,否則等到開葷之日是很遙遠以後的事了。」老者頑皮地笑著:「為師的對你不錯吧?連你修行前最後打牙祭的機會都替你想到了。」
「我——」
「不用說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老者自以為是的拍拍鄭子禹的肩膀,不讓他有開口拒絕的機會。「將來有的是機會可以孝敬我,現在你最需要的是好好調息休養!」他老人家賊兮兮一個詭笑,然後一溜煙地消失了蹤影。
留下一頭霧水的鄭子禹在別有洞天的山穴內怔忡不已……
沒想到就在這陰錯陽差的機緣巧合下,原先一心求死的鄭子禹,竟成了山叟老人的唯一門生!
千年閉關在山穴內,不問世事,靜心潛修,使他免去了輪迴之苦。深山中人蹤罕見,千百年來修行時光恍如一日,與世隔絕的日子,長短並無差別!正如老者所言,若無倩絲牽絆,以他的悟性,早可得道成仙,逍遙無虞了。
儘管歲月如梭,歷經數次的改朝換代,修行時光依然平靜無波,歲月不曾在他的形體上駐留過任何痕跡。鄭子禹,仍是那年少依舊的外表,只是長久以來的等待,使得一顆心已滄桑,形同止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他在等,等那與孫弄月再度相逢的日子來臨!
也只有她,才能重燃他心中的火焰。
但他也明白,冥冥中早有定數,凡事不能太過強求。
有時候他常在想,當他再度和月兒相遇之時,他定會傾他所能,讓她感受生命中應該享有的情愛歡愉,並且永永遠遠地和她長相廝守!
月兒倒在血泊中的那段晦澀記憶,至今依舊啃噬著他的心,像是烙了印般、難以磨滅的痛苦!
當初,是他辜負了她的情真意切,逼得她不得不走上自絕一路。儘管那分執著的情感是因為他無可奈何的負心,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但鄭子禹無法原諒他自己竟是那個傷她最深的人,而這也是他最無漢忍受的事實,至今時今日亦是如此!
目前來說,等待,是鄭子禹留在這世上的唯一理由——
想念,是一種美麗的情感,它能夠讓人感到真實。
時間的流逝能夠改變世間萬物,但固執的情感卻是永恆。一千多年的時光,隔絕不了刻骨銘心的記憶,情根深種,所有的等待即使漫長,但心中仍是快樂的。
眺望遠山,彷彿熟悉的容顏浮現眼前,那是一種極深沉、極醉人的想念、心中恍若一股暖意流過,長久的等待似乎都可愛了起來。
深信自己堅定不移的執著,只要擁有希望,幸福的日子所距不遠……
靜極空靈的山川水色,身在其中,沉澱於心,那感覺——恍如置身世外。
清心寡慾的日子,沒有熙熙攘攘的俗物干擾,留在心中的,是細數不盡的美麗記憶……
他,鄭遠祈,也許已是超脫凡俗的軀體,卻有著一顆最凡人的心境——
等待,心酸難免,痛苦難免,但仍會有著極幸福的感受。
感情,之所以動人,莫過於那分執著的心意……
第六章
唐
這是個兵荒馬亂的年代!
由於玄宗晚年寵幸楊貴妃,縱情逸樂,沉迷於溫柔鄉而無法自拔,將國政委交李林甫、楊國忠等小人,使得宰相專權、植黨營私、淫侈貪賄,社會因而動盪不安,民間人人自危。
正因如此,權謀狡詐的安祿山、史思明,擁兵二十萬,假以討楊國忠為名,舉兵叛亂,自范陽南下,勢如破竹,輕陷洛陽。許多百姓流離失所,顛沛困頓,無家可歸者比比皆是!尤其在安祿山聞子慶宗被殺,心中大慟,更引兵向滎陽,大行殺戮,並偕稱帝號為『大燕皇帝』。
白玉瑕奉師之命,柔陽濟世,行走江湖。眼看著所到之處生靈荼炭,而自己能力有限,每每心中不禁長歎欷虛一番。然而,感歎之餘,也只能豁達觀世,否則又能如何?
身在亂世之中,看盡了太多無可奈何的生離死別,白玉瑕早已明白凡事強求不得、萬物皆無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