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洩氣,我算過,只要絳英公主在離開葉赫境內之前,仍未讓神鷹吐出果子,那你就又有機會了。」
「機會?他的身邊已有了絳英公主,我還要機會做什麼?」琉璃儼然是自暴自棄的口氣。
「琉璃,你可不要放棄!否則,壽筵時間一到,你要是交不出神果,恐怕屆時我們都保不了你。」佛庫倫提醒琉璃,別忘了海龍王的冰封湖底。
「冰封湖底?呵,這倒好,解決了我所有的難題。」期限就快要來臨,琉璃清楚,此生她都不可能會與努爾哈赤共結連理。因為,拿回神果,她便可消罪回天庭;要是拿不回果子,那她就得直接被囚於海龍王的牢裡。
原來,葉赫孟古才是他努爾哈赤這一世情感的歸依,而她琉璃,充其量不過是過眼的煙雲,短暫又終究散去。
至此後,放不放得下都無關要緊,而她完顏琉璃,只希望絳英公主能替她好好照顧阿金。
努爾哈赤的迎親隊伍繼續朝費阿拉城的方向前進。琉璃也以若即若離的距離尾隨不離,其間,她見著了葉赫孟古的溫婉美麗,也見著了努爾哈赤的體貼細心。
記得有一晚,她躲在長白山下的民宅裡,就看著不遠處搭營的迎親隊走出了一對人影。
是努爾哈赤和他的新婚夫人孟古。
她見著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在月夜裡:她見著他,脫下了外衣溫柔地披在她的身上;她見著他,低下頭輕吻著她的臉龐……
她見著的這些、那些,全是阿金曾經給她的紀念,如今一一看來,都像是戳向她心口的刀劍,早將她的心剎爛,扔在無人聞問的荒郊野外之間……
這一日,大隊人馬來到了樹林裡休憩,趁著努爾哈赤與揚古一干人去打獵之際,琉璃悄悄地溜進了營裡。
「夫人——」琉璃直接閃進了大帳。
「你?」孟古覺得眼前這女孩不但有傾城之姿,更有著一股她說不出來的熟悉。
「我們見過嗎?」
「一面之緣。」琉璃仔細端詳著孟古。
「姑娘有事嗎?」
「想送夫人一份結婚禮物。」琉璃拿出了她自小隨身佩著的琉璃珠,遞給了孟古。
「哇,好美的珠子!」孟古凝視著這顆斗大的琉璃珠,頗感訝異。
「這顆珠子是打從我出生就佩在身上的,十幾年都沒拆下來。」
「這麼貴重,我不能收。」孟古回絕著。
「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希望你能帶給鷹王幸福快樂!」
「你認識我丈夫?」
丈夫!這兩個字……頓時紮了琉璃心口一記。
「誰不認識他,要顯耀咱們女真族,不全都要靠他。」琉璃藉此迴避著孟古的疑惑。
「想不到我相公這麼受到人民的愛戴,那——這份禮,算是我沾他的光了。」
「夫人真是謙遜,同外界說的是一樣好。」琉璃突然間放下了心。
「姑娘誇獎了,比起我相公,我實在配他不起呢!」由此可見,孟古對努爾哈赤崇拜的程度。
「鷹王對夫人可還好?」
「好!」孟古露著幸福的笑。「他雖然是嚴肅了點,可是內心卻溫柔體貼,或許正因他大我十餘歲吧!對我的照顧像妻子,又像兒女般的……咦,人呢?」孟古的話還沒說盡,琉璃早已失了蹤跡。
不是沒耐心,而是她就快要碎成一地。
也好!他有了孟古,至少她琉璃走後,他不會太過傷心。
可是她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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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的隊伍終於越過了葉赫的地界,走到了蘇子河的另一邊。
「大哥,船已經備妥,準備渡河了!」
一過了這河,又來到了與琉璃初識的地方。努爾哈赤站在船艙外,心裡全是琉璃的影像。
「相公,你在想什麼?」孟古走到了他的身旁。
「想遠方的一位女孩。」努爾哈赤也不怕她吃味,因為幾天的相處下來,他深知孟古是個傳統的女真女孩,後宮之事對她而言是見怪不怪,再加上她的心胸寬大、心性淡然,從不會計較他心中所愛。
「就是那位完顏都統的女兒。」
「嗯,不知道她平安回家了沒有?」努爾哈赤凝望著海,怔忡地說道。
而琉璃聽見了!她早冒充廚娘上了船,爭取著期限來臨前的最後一晚。
「那……不妨下船後,就去接她。」孟古提議著。
「這……不是太委屈你……」努爾哈赤有些歉疚。
「怎麼會,反正這是早晚的事嘛!」
「孟古,你真是懂事!要是阿璃有你想得開就好。」或許是太感動,努爾哈赤將孟古擁入懷中,喃喃地說道。
是呀!正因為我沒能像孟古的心胸,才會有這麼多的難堪!琉璃流著淚,終於明白孟古比她更適合努爾哈赤的理由。
只是,她完顏琉璃對愛的執著,難道錯了 錯到了天地不容?錯到了連退路都沒有?
「風大了!我們進去吧。」
目送著他們恩愛地走進房中,琉璃知道,她再也無力去尋什麼心玥神果。今晚的蘇子河寧靜得像暴風雨的前夕。
琉璃獨自站在船尾,等著審判的降臨。
「琉璃、琉璃……」天空傳來了佛庫倫的聲音。
「姐姐。」琉璃往天上尋去。
「快!時間快到了。」芙庫倫比她還急。
「不必了,對心玥神果我是無能為力了。」
「難道你就甘願冰封湖底十天十夜。」
拗不過佛庫倫的催促,琉璃還是硬著頭皮潛入了努爾哈赤的房間中。
要如何取出神果?她不知道。她只是走近他們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們恩愛的入眠。
這就是我們此生的最後一面 琉璃看著努爾哈赤擁著孟古的纏綿,知道自己已從他的績蜷中漸自幻滅。
抽出了他臨別前再贈予她的短匕,琉璃輕輕地將它擱在一旁的桌上,象徵著此生,她不可能實踐了當初的約定——嫁給他。
「啊!是你!」孟古最先發現了她。
「誰?」努爾哈赤緊張地東張西望。
「她不見了。」
「她是誰?」
「就是送我這顆琉璃珠的女孩。」孟古把那珠子串成項鏈,就戴在脖子上。
「琉璃珠!」努爾哈赤這才仔細一看,果然是琉璃曾讓他瞧過的透明珠子。
記得琉璃曾告訴他,這珠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除非她不在人世,否則這珠子是永遠不離身的。
「她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珠子送人?!難道她——不!也許是我看錯了,這種珠子滿
街都有。」努爾哈赤慌了起來,披了衣裳上甲板透透氣。
一個起身穿鞋,赫然看見了擱在桌上的匕首——
「阿璃!」他心知不妙,遂以極為迅速的方式,衝到了外頭的甲板上。
「阿璃、阿璃!」他聲聲呼喊。
「大哥,怎麼了?」所有人都讓努爾哈赤的喊叫給吵醒了。
「快!快找阿璃啊!」努爾哈赤掩不住激動地發號施令。
「嫂子在船上?!」揚古愣了一下。
就在這時,平靜的河面生起了驚人的風浪,把船上的人都搖得東倒西歪。
「看!有個女孩站在船尾的邊緣上!」有人大喊著。
「阿璃!」沒錯,是完顏琉璃,努爾哈赤真的看見他的阿璃了。
「阿璃,你幹嘛?快下來呀!」努爾哈赤也被顛得搖搖晃晃,根本抓不住她。
「阿金,拿不回心玥神果,這是我應得的懲罰。」琉璃覺得一波波的浪,像是千萬隻抓她的手。
「什麼心玥神果?在誰那兒?我替你去拿!」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那可是要拿心來換哪!」
「阿璃,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快下來呀!」努爾哈赤就快要抓住她的衣角了。
一個巨浪再度打上琉璃的肩膀,她知道時候已到了。
「阿金,這一生,我從沒有後悔愛上你,只是天意難違、世事難料……如果你真有心,下輩子你再來蘇子河找我完顏琉璃,我會一直在這兒等你、等你……」
白色的浪濤兇猛地捲起,努爾哈赤仍堅持地抓住琉璃的衣裙。才一眨眼,頓時風平浪靜,轉變之間快得令人錯愕不已。
「阿璃 阿璃——」努爾哈赤這才發現,他的手只剩殘布一片。
而琉璃的那句等我、等我……,還似乎迴盪在風裡。
「阿璃——」努爾哈赤對著海浪,怒吼到天明。
縱使是聲嘶力竭、筋疲力盡,身為戰神的努爾哈赤,依舊討不回他此生中最愛的琉璃。
一件大悲劇起因於一樁疏忽的小事情。
心玥神果依舊失了蹤影。而努爾哈赤始終沒有拿心來換的原因,則是因為他的心早用在開疆闢土、建立愛新覺羅的大清帝業上了。
而嫁與他有十四年的絳英公主,也就是葉赫那拉·孟古,除了替他生下第八子皇太極外,也依舊沒有拿回心玥神果覆命。
從此後,努爾哈赤的心就更專注在戰場上了,而失去琉璃的痛,也就埋得更沉、更隱蔽了。只有在夏季來臨的時候,他才會獨自一人來到蘇子河畔,向囚在湖底的琉璃訴說著他對她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