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他們生死相約。
在雨中,琉璃知道,她早已歸他掌握。或許,大雨過後,他會忘了他的承諾;也或許,在幾年後的大雨中,他又會跟另一位女子重複著這份感動。
或許、或許……縱然這麼多的或許,都會有成真一日;她,完顏琉璃,還是會說:愛上他,是她永不後悔的選擇。
即使,他給她的愛,只能那麼多!
死心塌地之俊,琉璃的愛開始浮現了一層憂鬱的薄霧。任誰都看得出來。
對努爾哈赤,她更義無反顧地拋擲著自己所有的情感,彷彿是時日不多,要愛就趁現在般的勇敢。
她,從來不問有關他那些妻女的事,而他也絕口不談。在這樣的遺世獨力的恩愛中,他以為琉璃已然釋懷,只要不提,就一切安然;殊下知,這正是琉璃日漸恍惚的傷懷,她不是不想問出來,而是,話才一上喉嚨,她就像魚刺梗在裡頭,連心都被牽扯得痛苦難挨。
直到努爾哈赤即將離去的這一夜,她,還是問了。儘管問得心頭滴血——
「告訴我,你將要娶的新娘是怎樣的女子?」琉璃倚在他的懷裡,而眼睛卻看向映有月亮的湖裡,語氣中透著努爾哈赤察覺不到的淡淡哀愁。
「她叫葉赫那拉•孟古,是早年我從李成梁兵營中逃出時,在葉赫訂下的親事,那時的她,還是個年僅兩歲的幼兒而已,是他的父親替她許下這門親的。」
「她漂亮嗎?」
「不知道。」努爾哈赤回答的很乾脆。「自從十幾年前訂下親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只知道她很喜歡穿紅色衣服,在葉赫部落裡的風評不錯。」
琉璃聽著努爾哈赤說著說著……她霎時覺得,她的心正往眼前的湖裡沉沒……
努爾哈赤還是走了!雖然,他在依依不捨中再三堅定著他的承諾,「阿璃,這短匕是我們彼此的聯繫,不許再扔還給我。」努爾哈赤又把匕首交到了琉璃的手中。
「琉璃,我在費阿拉城等你。」與揚古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查茵,也泛著讓琉璃羨慕的幸福,揮手道別。
琉璃只是笑著沒回應,似乎有種感覺,像是她根本到不了費阿拉城與她再聚。
∞ Φ 風ソ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風ソ谷 Φ ∞
東北的夏季很短,才剛九月,琉璃就冷得直打哆嗦。
「放心!鷹王會來接你的。」塔世克總是這樣安慰著女兒。
「會嗎?有了新人忘舊人,他還會記得你嗎?」但,泰半的人卻是這麼認為著。
在這種情形下,琉璃像是成了大家最感興趣的賭注,只是她早把自己的心全賠光了,再也沒剩一絲籌碼來扳個勝負。
但,愛情又怎麼可以論勝負?!
琉璃的堅持一向澄澈,不論結果如何,她總想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位喜穿紅衣的葉赫那拉•孟古。
「什麼?你要上葉赫去!」塔世克讓琉璃的決定嚇了一記。
「我不會讓他發現我去了那裡。」琉璃心意已決。
「那種場面——你能受得了嗎?」塔世克不覺憂心了起來。
「這正是我要找的答案。」琉璃知道,倘若一個婚禮她就崩潰了,那她往後如何再去忍受著周旋在七位女人堆裡的努爾哈赤。
背起行囊、換上男裝,琉璃一個人孤獨地步上了未知的路。
∞ Φ 風ソ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風ソ谷 Φ ∞
葉赫部落。
萬曆十六年,當與葉赫爭奪海西女真霸主地位的哈達部落,於四月間將哈達納拉•阿敏嫁予建州女真領袖努爾哈赤,藉此聯姻獲取更強大的勢力之際,葉赫貝勒那林布祿 也開始動這種念頭了。
他想起了妹妹孟古在兩歲的時候,便正式收了努爾哈赤的聘,再怎麼說,這都要比其他部落的「主動奉獻」要來得名正言順。因此,為了不讓哈達部勢力擴大,葉赫也想藉由努爾哈赤的軍力來牽制哈達。
所以,孟古算是葉赫部的最佳籌碼。
當然,這也是努雨哈赤的打算。
在這麼一個紛亂的年代,婚姻與戰爭往往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幾個月以前,他為了要掩明朝的耳目,故意答應親明朝的哈達部與他聯姻,順便將觸角伸向這個陌生之地;而今,連頗有實力的葉赫都向他靠近,努爾哈赤明白,這的確是他將來推翻明朝、建立女真王朝的助力。
因此,這次的聯姻對他而言,是特別重要的。
但,阿璃呢?努爾哈赤一想起琉璃,心頭的紛亂就無法言喻。
三十歲的他,除了那位早逝的元配佟佳氏以外,他宮裡所有的妻子,全是因戰爭而來的,只是權謀,沒有真愛。
可是琉璃不同!他與她是多少次的生死患難,他與她又多少次徹底地交心換愛;他們的情感沒有半點利益交換,更沒有權勢富貴的標榜。
然而,這麼剔透晶瑩的愛,他卻為了野心讓它在遠方癡癡等待。
婚事越近,努爾哈赤的自責就越深了。
「大哥,你又在想嫂子啦?!」揚古問著。
「總覺得心神不寧。」
「放心!嫂子好好地待在她家裡,沒事情的,倒是你這副樣子怎麼去當新郎嘛!小心人家說我們沒誠意。」揚古提醒著。
「唉,煩、煩、煩透了。」努爾哈赤歎了個大氣。
「別煩哪!我聽說,葉赫那女孩長得挺標緻的。」
「再怎樣,也此不上我的琉璃仙子。」沒辦法,努爾哈赤這是害相思。
而眼前,他只想趕快結束這迎親之事,回到赫圖阿拉娶回他心目中真正的新娘。
離葉赫部落只剩兩天的路程了。
努爾哈赤不想再多做耽擱,天才剛亮就催著揚古率隊趕路了。
「還說裝副無關緊要的模樣……」歇息在溪旁,揚古一邊打著水洗臉,一邊嘀咕不斷。
突然間,他在溪水裡,發現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正好巧不巧地映在眼前——
「會是她嗎?」琉璃那出塵之姿,儘管是換了男裝也是驚為天人。當然,揚古自然是瞧出了端倪。
可是,他猛一回頭,卻只剩樹影搖動,並無琉璃的行蹤。
「難道是我眼花了?」揚古百思不解地喃喃自語著。
「你還在磨菇什麼呀?」努爾哈赤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邊來。
「我……我是突然想起嫂子來。」
「喂!努爾哈赤眼一瞪,手一伸,當下揪住了揚占的前襟,「雖然咱們是好兄弟,可是我老婆你想都不能想,否則我可是不客氣。」
「大哥,你想到哪兒去了嘛!我只是剛剛好像有看見嫂子男扮女裝地,站在後面的山丘上。」
「阿璃?」努爾哈赤愣了一下。
「或許只是長得像而已,赫圖阿拉離這兒這麼遠,一個女孩子家不太可能跑到這兒來的。」
但,努爾哈赤卻不這麼想,因為他的阿璃天生就多了一股與眾不同的倔強。
他知道這段路途難不倒她,但問題是,她來這兒作啥?不知怎地,努爾哈赤心裡頭七上八下,老覺得不對勁。
琉璃跟蹤他們的迎親隊伍,還是這兩天的事。
由於他們的隊伍陣容浩大,經過鎮街時總會引起人們的圍觀談論,而琉璃就剛好在一旁的客棧休息,看見努爾哈赤一身英挺地騎在馬上,琉璃就身不由己了。
「好個建州王呵!咱們的葉赫小姐是不吃虧囉。」
「是呀!瞧他那俊俏的模樣,跟葉赫小姐真是郎才女貌。」
「這下子,咱們葉赫小姐進了愛新覺羅的門,那些妻妾可就失寵了。」
「那是當然的!咱們葉赫小姐不僅是美若西施,尤其她那端莊嫻淑的氣度風範,天下又有幾個女人比得上的。」
居民們的耳語,琉璃沒漏著一絲一滴。
只是這麼多的讚美話語,都變成了針,扎入了琉璃的心。
「阿金,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的新娘如此惹人憐惜,你怎麼可能絲毫不動心?
而你要真不動心,對她而言又怎麼公平?」可是一旦計較起公平,琉璃面對著八分之—的愛情,她又該如何自處得宜?
一路跟著努爾哈赤的她,還沒找到圓滿的答案。
夜深人靜!
琉璃站在迎親隊伍紮營的樹林外,怔仲地看著屬於努爾哈赤的營帳。
她知道,明天晚上,這座繡有鷹形的大帳,就會成了努爾哈赤與葉赫小姐的洞房。
而屆時的她,不知該去買醉,或是站在此處獨守到天亮。
或許,她該趁今晚,趁阿金還屬於她一個人的時候,再好好地、靜靜地,把他看個夠。琉璃念頭一動,便躡手躡腳地走進努爾哈赤的大帳中。
他,睡得好熟、好熟,那安詳的臉、均勻的呼吸,教琉璃看得心悸又起。她不敢出半點聲音,只是伸出手想撫著他那散落於臉上的發——
「我等你好久了。」努爾哈赤倏地一把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