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再貴我都不眨一眼的。」靳馥恩的瀟灑也在他的話中表露無遺。
「哦——其實這塊玉看起來還滿漂亮的,就不知道你們中國古人拿它來作什麼用的?」
「訂情之物。」不加思考地,靳馥恩就脫口而出了。
「真的?就像現代人送鑽戒?」從芬妮的口氣聽來,她似乎有點興奮。
「我想,可能更慎重吧!有生生世世的意味。」靳馥恩也想不起自己這方面的想法是從那裡得知的。
「恩——」芬妮的聲音更呢噥了,「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愛我,這玉珮我會好好珍惜。」
什麼?他竟然要把玉珮送給那個有胸無腦的女人?
絕對不行!俞靖躲在一旁,就快要按捺不住了。
「喔——親愛的,我想你會錯意了,這玉珮不是送你的。」靳馥恩連拒絕都是溫柔的。
「什麼?那要給誰的?是李紫涓?還是若桑?」
想必芬妮此刻的表情,一定是七竅生煙。
「不是——也不是她們。」逼語氣摻著笑。
「還有其他女人哪?」
「或許有一天吧!這玉珮該送給對我有特殊意義的人——」這話說得幾近喃喃自語。
看著芬妮負氣地扭頭離去,俞靖不禁暗自拍手叫好,而忘記了她原想和靳馥恩談判的事情。
她想要向靳馥恩買回那塊玉!
「奇怪!人呢?」才想起,而靳馥恩就已不見人影了。
要不——直接到他房裹去找他談仔細,否則,明天他可能就會離開這度假村,萬一,他又想不開,就順手把玉給了那些女人之一,那她俞靖想要回,可得要大費周章了。
但——她們這齣戲碼怎麼辦?薇仙的研究報告怎麼辦?
唉呀!管不了那麼多!反正,她就以這身長髮美女的模樣去找靳馥恩。這討價還價可能要花她一段時間,如此一來,那票看戲的女人一定會認為她俞靖的魅力不能輕忽,才這麼一眼,靳馥恩就輕易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想想,這倒真的是一石二鳥之計,否則她還真下知道如何去圓自己剛才順口撒的謊言,而更重要的,就是她一定要拿到那塊玉珮。
至於,黃薇仙的實驗誤差……
「薇仙——為了面子與玉珮,我只好說抱歉了!」俞靖以歉疚的口吻喃喃低語。
俞靖在度假村的住處,是她大哥俞驥在結婚前所居住的海嘯樓獨棟木屋,剛好離靳馥恩的貴賓樓只隔了三棟木屋的距離。
「喂——你真的要去?」黃薇仙一副羊入虎口的表情。
「算了吧!俞靖,我們雖然不太相信你,但是我們也不想你去冒這個險哪!」沈婉容總算有點良心。
「這就叫做實驗精神哪!」俞靖對自己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謊有些心虛,「而且——我們只聊聊天。」
「蓋棉被純聊天?俞靖,我們其實是擔心要是以你這超齡的年紀還被騙,那多丟人現眼?」谷翠亭說話一向尖酸成性。
「放心吧!」換伍凌燕開口了,「我聽說靳馥恩是個君子,只要咱們俞大小姐不偷襲人家,他應該是不會勉強她,再說俞靖的擊劍也拿過校際冠軍,就算要廝殺一場,她也不見得屈居下風啊!」伍凌燕的感覺較為敏銳,早在俞靖堅持要去見靳馥恩之時,她便隱隱約約感受到春心蕩漾的氣味了,更何況,她實在好奇「只換湯不換藥」的俞靖,能有多大突如其來的魅力。
「哎,統統回去睡覺!別忘了你們明天還要搭車回台北呢!一等實驗結果出來,我再仔細向各位報告,好不好?」俞靖匆忙地把這群上海嘯樓盤詰的姊妹們趕走,便開始盤算著如何對靳馥恩說明來意。
第二章
蓮蓬頭的水,恣意地沖刷著靳馥恩煩擾的心扉,好不容易送走了芬妮,他又被這安靜的夜挖空了思緒。
他最不喜歡卻無力迴避的空虛,又毫無預警地攀上了他本就寂寞的眼睛。
三十四歲的他,瀟灑多金、工作順利,是個人人欣羨的單身貴族,照常理說,他是不應該再有任何怨言的。
但,生活無憂卻並不表示快樂滿足!
在過日子之外,他的生命似乎空洞得一眼就能望穿,儘管他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總是把他捧在雲霧的最頂端,但,高處不勝寒,他的苦就是找不到貼心的溫暖。
雖然芬妮說,他的苦就在於金錢不能收買,不像她,只要有名、有利,她就樂得可以改名換姓了。
所以,結論就是,靳馥恩的不快樂只能怪靳馥恩自己。
閉起眼,仰起頭,靳馥恩讓冰冷的水柱無情地噴在自己的臉上,至少這等力道可以讓他證明自己「觸覺神經」沒壞的事實真相。
「叮噹——」站在門外的俞靖快捺不住性子了。他是睡死了嗎?她的食指都快按斷了,他竟然還沒半點反應。
「是誰?」倏地打開門的靳馥恩,滿臉不悅。
「我——我——」看到身著浴袍、滿頭濕漉的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一下子間,俞靖的舌頭打結了。
「我沒叫消夜。」靳馥恩看見了俞靖身旁的餐車。
「哦——是——是本飯店特別贈送的。」尚有絲恍惚的俞靖,逼著自己吐出這句。而當然,這頓消夜是她俞大小姐設計的。
「進來吧!」靳馥恩沒再問什麼,但那表情卻是寫著疑惑,因為他住過那麼多的飯店旅館,都是送早餐及水果、報紙,從來,沒有見過人家送消夜的,而且是在就寢時擾人清夢。
緩緩地將餐車推入屋內的俞靖,一雙眼睛早被靳馥恩全身上下的魅力吸引住了,儘管曾留學國外的俞靖也看過不少面容姣好的各國男子,但沒有一位有著靳馥恩成熟、內斂又再加些憂鬱的氣質風采,更重要的,是俞靖從未單獨與一位只披件袍子、光著腳丫子的男人如此近距離的面對。說實在的,這種曖昧對個年紀一大把卻完全沒談過戀愛的俞靖而言,是太過刺激火辣了些!
「匡當——」這就是貪圖美色的現世報。俞靖把一隻瓷盤連著上面的小菜,全一古腦地打翻在地,並且摔得支離破碎、湯汁菜餚滿天飛。
「哎呀——SHIT。」習慣性地,俞靖不但脫口而出這句「經典名言」,還以矯健的身手跳上了身旁的椅子上面,免得讓這一身向人借來的制服面目全非。
只是,站定位,拍下了沾於身上的菜層,俞靖才猛然想到此時此刻,自己是在靳馥恩的房內。
「對——對不起。」耳根燙得烈的她,慌忙地下了那張沙發椅,以語焉不詳的口氣陪著道歉。
「有沒有關係?」靳馥恩強忍著抱肚狂笑的衝動,以不敢洩漏心思的呆板表情看著一臉尷尬的俞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再幫你去點一份。」低著頭的俞靖,直想找個借口趕快衝出這裹。
「不必了,反正我不餓。」靳馥恩想,這飯店對員工一定非常嚴苛,否則這女孩怎麼會為了一套制服就大失形象,這要是再讓她回去多送一份消夜,一定又會遭主管責罵甚至苛扣薪水,索性他替她承擔一切。
「那——那我收拾一下。」這也好,埋頭收拾殘局,至少可以稍稍掩飾自己的窘境。
「嗯——」靳馥恩有大笑的念頭,也有不忍的憐惜,想想自己還真是幸運,不必年紀輕輕就出來打工,即使身體不適、工作艱辛也得咬牙忍著。他這時才想起,眼前這位女孩就是晚上拍賣會時,撞到他胸膛的可憐女子。
「你收拾完先不要走,等我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在夜深入靜的時刻,惻隱之心就容易滋生,靳馥恩打算先去完成自己進行到一半的沐浴工作,再拿筆小費給眼前這位蹲在地板上擦拭油漬的女孩,算是聊表心意。
擦呀擦呀,這地板同俞靖似乎有深仇大恨。
「真是見鬼了——」好不容易收拾乾淨了,俞靖才氣呼呼地咒罵自己,好個千金小姐不當,跑來這裡當傭人,要不是為了邵塊玉——
對了,那塊玉!俞靖的思緒這時才又回到主題。
而巧的是,那只用木盒包裝的玉珮,就在這一當兒進入了俞靖的眼簾。
它,被放置在客廳一角的酒櫃上面。
一股強大而不自覺的引力,把俞靖逐步地吸了過去,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緊張情緒,頓時漲滿了俞靖全身的細胞裡。她伸手把木盒一掀,將那隻玉佩握在手心。
突然間,她自小到大常隱隱作痛的胸口又劇烈地痛起,痛到她不敢呼吸、痛到她冷汗冒起、痛到彷彿是有一支劍活生生地往她心口插去——
突然間,她有種感覺,覺得唯有這塊玉珮能解除她這二十幾年來連醫生都找不出頭緒的病因。
她把玉珮小心地貼在胸前,一陣暖意倏地滲入了她痛不可抑的心間,她的呼吸愈來愈暢通,她的身心愈來愈鬆弛,而就在她昏倒於地板前的那一剎那間,她聽見自己潛意識所發出的一句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