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真沒公德心,塞車塞成這樣,還把車停在這裡,今天算你運氣,碰上我還多少有點貢獻——」俞靖望著那黑色車窗中反射的自己,愈看是愈開心,那伍凌燕真不虧是造型界的第一把交椅,才一個半天就能把毫不起眼的自己塑造成女強人的模樣。
俞靖推推那金邊復古的眼鏡,眨眨眼、嘟嘟嘴,作個鬼臉還是美麗!她自吹自擂的做著表情。
「你一向是不經別人許可,就任意使用他人的東西嗎?」靳馥恩拉下車窗,劈頭就是這一句。
「啊!是你!」俞靖可是大驚失色,「你——你認得我!」俞靖想起了那夜的纏綿,臉上頓成紅暈一片。
「我應該是不會認得你,不過——我記得你對我做過的事情。」靳馥恩的表情是僵硬而挪揄。
「你說什麼?我對你——」俞靖指著自己,張口瞠目。
「怎麼?你對自己的野蠻行為下想負責啊?」
「負責?!你竟然要我負責?!」俞靖差點失聲尖叫。
「沒錯!我靳馥恩不喜歡平白讓人佔便宜。」靳馥恩開了車門,示意要俞靖坐進來談仔細。
「天哪!這世界還有天理嗎?」俞靖不敢想像,這要讓那票損友們知道這件事,那她俞大小姐的面子往哪裡擺去。
「那讓你不吭一句地跑掉就有天理嗎?」靳馥恩覺得這女孩身上有股熟悉的氣味。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嘛,難不成給你一筆遮羞費呀?」俞靖哭喪著臉。
「少爺——你把人家怎樣了!遮羞費?!」王伯插著嘴。
「王伯,你有沒有聽錯呀!不是我把她怎樣了,是她把我怎樣——哎呀!我說到哪裡去了。」靳馥恩被王伯這一攪和也昏頭了。
「你真的要遮羞費?!」俞靖再問一次,「像你這樣的花花公子,也會向女人要遮羞費?!」
靳馥恩最恨別人用「花花公子」來形容他的人格。
「對別的女人我是不會,倘若是你呀,不拿才委屈呢!」這話擺明了就是貶損人的嘲諷。
「你!」俞靖的臉頓時扭曲不堪,握緊拳頭的手直想往靳馥恩那邪惡的笑臉揍去。
「好了,我趕時間,你把那張從書裡撕下的資料還我吧!」靳馥恩雙手環抱在胸前。
「啊?!搞半天你說的——是那頁玉珮的資料?」俞靖不但沒鬆口氣,反倒有難堪的窘境。
搞半天,他討的僅是那薄薄的一張紙而已!
原來,在他靳馥恩的心裡,她俞靖還比下上一張紙的重要性。他沒有認出陪他一夜的俞靖,卻忘不了整了他一回的自己,她垮下了臉,沉下了心。
「明天我派人把資料送去靳氏工程,這總可以了吧!」丟下這句話,俞靖自覺灰頭土臉地下了車,挺著發涼的背脊,頭也下回地朝前方的俞氏企業走去。
「少爺——你好像傷了人家的自尊心。」王伯沒遺漏俞靖那轉變後的神情。
「開車吧,我們已經遲到十分鐘了!」靳馥恩不是沒有同情心,只是俞靖倒楣,恰巧碰上他心情最差的一天。
俞氏企業近年來的重心大都移到國外,留在台灣的,則是以房地產為主的相關業務,這些原是俞靖的大哥俞驥所負責統籌管理的,但是,由於俞驥為了要和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不惜不顧俞振榮的反對,寧可放棄偌大的產業,閒適安逸地守著一座他和林薰修共同經營的度假村過日子,因此,這份俞家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俞家老二俞靖的肩上,只不過俞靖個性散漫又不積極,俞振榮在不甚放心的狀態下,先派個研展部的主管讓她歷練歷練,至於以後——那就以後再來傷腦筋了。
「小蝶,晉先生他們到了沒?」一衝進辦公室,俞靖就連忙問著她的秘書。
「還沒見到人影呢!」
「還好——」俞靖氣喘吁吁地癱在她的椅子上,但心思卻還卡在靳馥恩那薄情寡義的神情裡。
還好,那一夜她揮揮衣袖,走得無聲無息,否則待他醒來,她又得面對多少殘酷的話氫語。
她俞靖雖然談不上天仙美女,但做人的尊嚴她可是步步嚴謹,少一分都不行。
「靳馥恩,我要你銷聲匿跡——」俞靖對自己狂亂的心下著咒語。
拿起準備好的一疊資料,俞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讓區區的一個男人壞了她老爸甚為重視的別墅造鎮開發計畫。只是她不明白,為何俞振榮堅持要由晉氏工程來投資這個合作專案,據她手上的資料,這台灣眾多的大小工程公司奸像還沒把晉氏工程列上名單。
難道!!是老爸太貪心?想在工程品質上偷工減料,才會找上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來承包。
「俞姊,靳先生來了。」小蝶透過電話告訴俞靖。
「請他進來。」俞靖站起身,下意識地拉拉裙子,拂拂頭髮,就咧著那又親切又帶點權威的笑臉,準備迎接晉先生的蒞臨。
「靳先生,請——」小蝶開了門。
「是你!」
「是你!」
俞靖和靳馥恩同時愣在原地。
「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嗎?」好一會兒,俞靖冷冷地說。
「是啊!!我已經好久沒這麼倒楣過了。」靳馥恩反擊著。
「小蝶,他進來做什麼?」少根筋是俞靖的特色之一。
「俞姊!!他就是靳先生呀!」小蝶已嗅出火藥味了。
「不是晉先生嗎!!靳?!晉?!」俞靖此刻才恍然大悟。
「秘書小姐——請問你們的俞經理在哪裡?」
「靳先生——她——就是俞靖俞經理呀!」
「真的嗎?」靳馥恩誇張地挑挑眉毛,說:「這麼糊塗的人也能當經理——哦,也難怪!她一定是用暴力威逼。」
眼看著一場大戰即將引爆,突然間門一開,一位年約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靳大哥——」他愕然看見眼前的兩個人是全副武裝、準備就緒的架式。
「莫煜?!」靳馥恩和俞靖同時喊出他的名。
「俞靖——你何時洗心革面,開始上班的?」莫煜打量著煥然一新的老同學,眼睛裡充滿讚許。
「怎麼?!你認識這個女的——」靳馥恩不以為然地說。
「她是我大學時西洋劍社團的搭檔——」
「西洋劍?!難怪她這麼強悍。」靳馥恩瞄了她一眼。
「莫煜,你替這個敗類工作?」俞靖死瞪著靳馥恩。
「俞靖——」莫煜恨自己來得不是時候,「靳大哥是我的遠房表親,我現在是他的特別助理。」莫煜的神情試著告訴俞靖,賣他個面子,消消火氣。
「莫煜,不必跟她報告,我才是你的上司。」
「莫煜,別甩他,歡迎你隨時跳槽。」俞靖不甘示弱。
「哎呀!拜託二位大哥大姊別這樣奸不好,這一吵,會把雙方幾億的生意給吵掉的!」
莫煜的一言,澆熄了盛怒中的男女。
畢竟,商場中人還是把利益擺在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俞靖,她這次的出馬是有關鍵性的影響,要是這樣就斷絕了和靳氏合作的計畫,那她老爸鐵定用「朽木」來數落她,所以,為了爭一口氣,她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由於莫煜的居間調停,讓原本處於水火不容的靳馥恩和俞靖,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裡達成了協議,日後雙方的重要會議便在俞氏和靳氏的會議室輪流進行。而首先第一個重要的任務,便是由俞氏提出完整的造鎮理念,再由靳氏作參考分析。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俞靖和靳馥恩互相以「陰魂不散」四個字,來形容彼此連上個廁所都會碰到的無奈情形。
因為這項計畫雙方的大家長都盯得緊,俞靖和靳馥恩幾乎是放下了手邊的其他事情來全力投入這專案會議,因此一個禮拜五天,有三天不是俞靖到靳氏去,就是靳馥恩到俞靖辦公室裡,這樣的忙碌倒也相安無事,這一個月來,俞靖和靳馥恩已少有火爆的口舌之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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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又是冤家路窄,俞靖一衝進靳氏的電梯,便和早在裡頭的靳馥恩撞個正著。
「哦——早!」俞靖為自己的莽撞有些難為情。
「你今天換新表啦?」
「換表?!沒有啊。」
「真是奇跡呀,離十點還有三分鐘呢!」原來,靳馥恩故意諷刺她經常遲到。
「哦——這事我是真的感到汗顏啦。」俞靖笑得有些怪異,「不過比起你講電話的時間,我是小巫見大巫,一個禮拜加起來贏不了你一天啦。」這是事實,俞靖最氣一個討論被不斷打進來的電話分隔得斷斷續續,尤其是從靳馥恩講話的語氣裡,就不難分辨電話的另一端是男是女。
光是靠揣測,俞靖就常憋了一肚子氣。
無可否認的,俞靖對靳馥恩的確有著難以釐清的感覺,否則,她不會盼望著每一回和他的約會,雖然他們完全是談公事不談其他,但,她總貪求著他身上的古龍水所瀰漫的溫存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