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死,她也不以此等面貌毫無尊嚴的死在這裡,所以,即使流盡最後一滴血,她都要衝出去。
衝到了離宮門尚有十步的距離時,她已經是遍體鱗傷、血漬濕遍一地,再也擠不出半點氣力的她,只是徒然地看著步步逼近的人群,無能為力。
「大哥——原諒我,我已經盡力了——」在心裡念著或許成為她臨終的遺言,賀蘭靜有股釋懷的平靜。
當真她當年的一句無心話,就換上今天的千刀萬剮?也好,至少她對自己可以交代了。
「鏘鏘——」幾聲刀劍互擊的聲音傳進了賀蘭靜虛弱的耳裡,遂睜開眼,看向那片刀光劍影!
他是誰?功夫俐落得有如閃電!
賀蘭靜不記得寨裡的兄弟有這樣的身手,再說,雖然此人也是蒙著臉,但那出手出招之間,卻沒半點置人於死的猛烈,充其量不過是防禦而已,由這便可肯定,此神秘客應該不是她二哥派來解救她的人。
可是,他這會兒出現要幹什麼呢?
才這麼一想,賀蘭靜就發現自己正被這位神秘的男子抱在懷裡,再以教她錯愕的方式,把她捲進他方才自一旁扯下的旗幟布巾裡,接著扛上他的肩,以輕快迅速的步伐奔出了那重重守衛的宮殿。
一直跑了半個山頭,才用掉了窮追不捨的皇宮軍隊,而此刻已是天翻魚肚白。
清晨的微曦,讓李沅毓終於把眼前昏迷中的女孩看仔細,是她!她真的是賀蘭靜。
削瘦憔悴的臉,佈滿劍痕血漬的肌膚,以及那抿著嘴、擰著眉的痛苦,而她——竟然是賀蘭靜?!
無從說起的一陣心疼衝擊著李沅毓,他扯下自己臉上的罩子,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地把自己的臉頰貼上她冰涼的臉蛋,再用手緩緩地拂著飄在她臉上的發,彷彿藉由這種暖意的傳送,能對賀蘭靜垂死的生命有所助益。
取出了放置於腰帶內的藥丸,李沅毓不禁對公主的先見大感敬佩,想不到這顆前些天公主趕製出來的續命丹,就真的教他派上用場了。
把藥丸放進自己口中嚼碎,李沅毓低下了頭貼住了賀蘭靜的嘴,把和著唾液的藥汁全過給了昏迷的她。
接下來,他就只能等待奇跡出現了。
第五章
傍晚的霞光隔著濃密的樹葉,淺淺薄薄地暈照在賀蘭靜那漸有血色的臉龐,而錯落暈開的橘紅光點更像是胭脂花粉,將那原本彈指可破的雪膚裝扮得更為柔嫩光鮮,彷彿是白裡透紅的水晶,使人想伸手觸摸又怕碰碎一地。
李沅毓從來沒有這麼仔細看過賀蘭靜!
從晨光乍現到紅霞滿天,他一直注意著她的神色反應,但是,每看一回,他總會有一些新發現,對於一個曾經相處過的人而言,這份感覺有些突兀,卻也教他驚喜。
同樣的一張臉,怎麼會在久違之後令他有如此迥異的感覺,是自己以往太忽略了,還是此刻的她改變了太多。
李沅毓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單純的用「眼睛」去看了,而是用「心」。這算是奇跡一件,因為除了他暗戀已久的公主李芙影外,賀蘭靜算是第二個能引起他好奇心的女孩,只不過,這層認知他並不以為然,他想,一定因為她是來自海心寨、她曾經關心過落魄的他,而重要的是,他是在盡力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務。
李沅毓不認為除了公主以外,還會有其他的女孩會惹他牽腸掛肚。
陣陣暖氣由丹田向賀蘭靜的心口逐漸蔓延,驅走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寒,一個順暢,沁鼻的芬芳叫醒了昏沉的賀蘭靜。
她緩緩地睜開雙眸,以半帶朦朧的神情迎著面帶欣慰的李沅毓——
啊?!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張著略顯蒼白的唇,瞪起了她那清澈的大眼睛,賀蘭靜用臉上的表情,表達了她的震驚。
「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露出微笑的李沅毓,大大地吁了一口氣,心中的千斤大石終究落地了。
是你救了我嗎?審視著他的衣著打扮,賀蘭靜記起了昨夜在千鈞一髮把她扛在肩上救走的紳秘男子。
「你真是不要命了嗎?一個人想要去刺殺可汗。」 李沅毓的口氣有責備與心疼。
我本來就是抱必死的決心了,只恨自己力有未逮,不但沒殺死敵人,反倒被羞辱一番——神色黯然的賀蘭靜,突然想起自己被刀劍劃破的衣衫,她急忙探向身下的一切——
還好!沒有袒胸露背——不對!那包裡在旗幟布巾下的身子怎麼是光溜溜的?至少應該還有黑色的殘布片會留在上面,難道——
又是羞赧、又是疑問地,賀蘭靜用眼光詢問著眼前的李沅毓
「哦——」李沅毓弄懂了她的怪異表情,隨即以客觀又嚴肅的專業解釋道:「由於情勢危急,我先幫你清傷口,塗上刀傷藥消毒,免得發生潰爛。」
由於李沅毓的神色正經,口氣淡然,倒使得賀蘭靜覺得釋懷。這不過是大夫和病人的角色而已!
但事實上,李沅毓褪去賀蘭靜衣衫的那一剎那,就開始心慌意亂了,不僅僅是因為她玲瓏有致的女性特徵,在當時的確挑起了他不該有的慾望及想像,那是他面對一般女人也不會有的七上八下,還有那烙在她身上的處處血痕,就這樣穿過了他的眼,刻在他的心頭上。
而他心頭滴下的,竟和她身上流出的,是來自同樣的地方,一個深層而無形的地方。
他的同情心一向是理智而不氾濫的!但,今天似乎有點反常了。李沅毓無心再多想。
「天快黑了——追兵應該也不會再四下搜索,一會兒我背你先下山換件衣裳、吃些東西——」說著說著,李沅毓就把他今天剛做好的竹椅拿到了跟前。
這是幹什麼?我可以自己走,不必如此麻煩你呀!賀蘭靜直覺地就想站起身,證明自己的勇敢與獨立。
哎呀——一陣椎心刺痛猛然地襲上了挪動自己的賀蘭靜,才輕微的一挺,就換來無法承受的痛楚,莫非——
她硬忍著欲哭的激動,抿著泛白的嘴唇,看著李沅毓——說吧!我到底怎麼了?
「你不要自行妄動,」李沅毓扶著她的肩,溫柔又不忍地說:「你身上有多處嚴重骨折,再加上刀劍的傷口深及脊椎——恐怕——恐怕要安安靜靜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再蹦蹦跳跳了。」李沅毓話說得婉轉含蓄,試圖不讓賀蘭靜再受任何刺激。
只是賀蘭靜面無表情,呆滯得教人心驚!
不能再蹦蹦跳跳了?!那她不就成了廢人一個?!那她的復仇怎麼辦?
「不要胡思亂想——這傷只要善加調理一定會痊癒,只要有點耐心。」李沅毓的安慰話,說得沒啥把握。
而聽在賀蘭靜的耳裡更是失望徹底!她知道自己的傷勢有多嚴重,而她更知道要她以此殘破之軀來度過一輩子,那又會是怎樣的身心煎熬。
但是,她不要。她恨自己為何不讓敵人的劍乾脆刺進胸膛,省得她再面對如此殘酷的打擊。
看著李沅毓,她不禁悲不可抑!自己這般狼狽之境,卻教他看得更仔細,想留個最美的形象怕也是不行了。
唯一慶幸的,是在她的最後一眼全是李沅毓的俊挺,那溫暖的眼、那淺笑的嘴,還有那舉手投足間的溫存,倒是她內心曾渴望過,卻始終不敢奢求的一切。
她想,他永遠不會知道有個小女孩竟如此地對他懸心掛念,這也好,就讓秘密隨她而去吧!算是僅有的陪葬。
李沅毓凝望著賀蘭靜異常安詳的臉,心中一陣狐疑,不對!不應該會是這種反應。
就在此刻,李沅毓察覺了賀蘭靜的口中有蠢蠢欲動的念頭——咬舌自盡!
「不要——」一句激動,李沅毓倏地衝上前,用手扳開賀蘭靜的嘴。
「嗯——嗯——」掙扎中的賀蘭靜,倔強地不肯屈服,拚命轉著頭,試圖掙脫李沅毓的雙手。
迫於無奈,李沅毓的一雙手除了要忙著扳開她的口,還要壓制她早已碎裂的骨折處,眼見情勢危急,他就顧不得男女有別的矜持,以令人錯愕的方式,把自己的嘴貼上了賀蘭靜的唇,並把舌頭伸了進去,硬是抵住了賀蘭靜唇齒下的軟綿。
這是怎麼回事?在賀蘭靜還來不及想的那一剎那間,原本霸氣的李沅毓竟然溫柔了起來,濕濡而溫暖的舌就緩緩地挑逗著她的粉紅舌尖,他的唇正以一種專注又熱情的吸吮,吸盡了賀蘭靜最後一絲的頑強。
對情感只能壓抑的李沅毓,碰上了不經世事卻感情用事的賀蘭靜,就成了如此欲罷不能的情形。
好久、好久,彼此才從這甜蜜的繾綣中分離。
「嗯咳——」李沅毓首先打破沉靜,「不要再有這種傻念頭。」這是他打算湮滅「罪行」的第一句。
什麼念頭?喔,對了,是自盡。賀蘭靜又是滿臉通紅,怎麼原本自我了結的動作,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