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等到的是容顏老去、憔悴孤寂才後悔莫及。
「為什麼要等?我不要和別人分享你的感情,即使一分一秒都不行——」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強烈佔有慾。
「沒有人能擁有我的心,只有你——」
「那你要下個決定,我只能接受全心全意的你。」我是鐵了心,非要他正視這段混亂的感情。
「我會全心全意,只不過要再等些時間——」他仍放不下她的情。
「不要騙我,說我才是你的唯一,光是看為難的程度,我就瞭解你對她的感情——」我心頭涼涼,全身疲軟無力地欲朝門外走去,「算了,我成全你——」
「她救過我的命——」穆穎沙啞地說著,「我不能忘恩負義,至少要先給她一些心理準備,取得她的諒解!」
客觀而論,穆穎的考量是無庸置疑、有情有義的。
但,感情是不能以此論斷的,也不是如此輕易看待打理的。
「要是她永遠不能諒解你呢?」我怔仲地望著他。
「這——」他無言以對。
「我們之間的愛平衡不了她對你的恩情,我不要你為難,也不要勉強來的你。」我落寞地轉身離去。
「我是有苦衷的——」他大喊著。
「你的苦就是對我的愛不夠堅定——」我很不願意逼迫自己承認這一句。
但,不夠就是不夠,再華麗的詞彙也掩飾不了這個缺口。
雨,整整地下了一天一夜,彷彿是為了配合我的悲劇而醞釀的氣氛。
「雪凝——你真的不再多留?這實在不像我印象中的你。」書縵坐在我床沿,順著手幫我整理衣物。
「也不像我意料中的自己——」我歎了口氣,沮喪地靠在床頭墊,說:「倒被你說中了,我這團火克不了他那塊木頭,反而燒傷自己——」
「雪凝——任何事我都全力地支持你,唯獨這件事,我要你看破,不是偏袒我哥,而是希望你活得更快樂。」書縵的態度是誠懇而關切。
「我會的——」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些感覺,說:「不是因為看破,而是——我的記憶裡填滿了穆穎的一切,不論好、壞,不論今世或來生,我知道曾經有這麼一個人讓我如此深愛過。」
「你恨他嗎?」書縵問著。
「感情不像銅板的兩面——不是愛就是恨這樣容易分別,不過,要真能這麼簡單倒也省事。」我只能苦笑。
「是啊!談愛是不難,要多濃就多濃,要多纏綿就多纏綿,但重要的是——它究竟禁不禁得起考驗——」書縵此番話,一定也是其來有自、有感而發。
這夜,我們姊妹倆秉燭夜談到天明。
雨,還是沒有停歇的跡象!
卻不知是要留我還是折磨我早已成災的心?!
「季小姐、季小姐——」桂枝急促地敲著我的房門。
「什麼事這麼急?」我懶洋洋地自床上爬起。
「有個男的一大早就冒著雨站在咱們的大門口——」
「那又怎樣?!」
「剛剛我實在忍不住跑去問他究竟有啥事情,才知道,他是你學校老師,說是姓穆——」
穆穎?!我沒半分懷疑地跳下床,匆促披了件衣裳便朝大門口飛奔而去。
「小姐——啥急事呀?!也奇怪了,明明要找人又不按電鈴,反倒像個傻瓜的踱來踱去——」桂枝一路嘮叨不停。
門一開,那個「木頭」果然杵在那裡!
突然間,我的內心湧上了滿滿的愛意,就當最後一次吧!讓彼此的深情再重溫一遍,以曠世的依戀劃下句點。
「丫頭——」我看見他神情中異於往常的光芒。
「穆穎——」我的內心不斷念著這個名。
顧不得大雨滂沱,我們緊緊相擁在這街頭。
顧不得柳家傭僕的訝異驚愕,我依偎在穆穎的臂膀下,隨著他搭車離去。
「這是我的睡衣,拿去先換一下——」
我像是被他催了眠,除了一路跟他回家之外,還換上了這套大得離譜的男睡衣,要是這讓爹瞧見了,鐵定嚇出心臟病。
「小薔薇——來把熱薑湯給喝了。」穆穎也換上一套干的衣裳,並端著碗熱湯來到我跟前。
「不喝——」我嘟著臉,說:「跟你來這兒已經是鬼迷心竅了,誰知道你湯裡又下了什麼迷藥……」
「迷藥?!」穆穎坐到了床沿,說:「還比不上你這丫頭下在我身上的蠱呢!」
他笑得有點詭異,教我不由得起疑,說:「這對我沒用了 長痛不如短痛,我下午就要回天津了。」
「是的,我想過了,長痛不如短痛——」他的臉愈靠愈近,但我的心愈揪愈緊。
「你到底要怎樣?」我想讓自己看起來堅決些。
「我——我不放你回天津。」說罷,他便出其不意地吻上我的唇,溫柔又依依。
「憑什麼?!」我趁著喘氣時,疲軟無力地問著,「憑你是大名鼎鼎的穆教授嗎?這等挽留學生的方法真是特別——」
「憑我對你的情,我要你這朵薔薇永遠只屬於我一人的,柳書巖不行、梁奇峰更不行——」
「可是你不也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所以——我決定留住你,我不要一輩子都活在悔恨裡!」他的吻如雨下,欲罷不能。
「那——阮小姐呢?」我推開他,恢復了理智,「你能捨得下她對你的恩義嗎?」
「其實這不是牽絆我的主因——」他站起了身,若有所思的踱到窗邊,說:「她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可是不會拿我的心、我的感情作為報償——」
「那為何離不開她?」我不相信他的解釋。
「那是因為她有個日本人的母親,他們阮家和東北的日軍有某種程度的關係,而我就是要利用這層關係才有可能取得日本打算侵華的一些機密。」
我聽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語。
「其實阮菁多少也知道我的用心,不過為了取信她的父母親、為了幫我達成任務,她總是佯裝無知,繼續和我扮演著親密愛人的戲。」
「她一定很愛很愛你——」我喃喃地自語。
「沒錯!但她也清楚我愛的是你——」
「她怎麼會知道?!」
「在她上回到上海見到你的那一次,她就知道了,我也沒有瞞她。」
「所以,你在天津的募款會上的冷淡是顧忌她父母在場的關係?」我終於有了些頭緒了。
「沒錯,小傻瓜——」穆穎又坐到我面前,輕捏著我的臉,說:「你那天一出現,就快把我嚇暈了,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自已 你那天真是美極了!」
「我還以為你都漠視我的存在——」我依偎在他懷裡。
「怎麼可能?!要不是阮菁拉著我,那梁奇峰早就被我大卸八塊了——」
「哦——難怪你的身手這麼了得!上回在鬧街還能一個打三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原以為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呢!」
「這麼小看我?!」他故作不滿的神情。
「是啊!還真看不出來你是作特務的人才。」話一出口,我又擔心起來了,「一定很危險吧?」
「其實,我不算是組織編制裡的,這只是我答應那些在東北抗日殉國的朋友們所托之事,我所做的不過是傳些消息給組織而已,很微不足道的。」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為的是安撫我的憂慮。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不想教你擔心。」
「那又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
「因為——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自從前天你傷心離開後,我完全崩潰了,我想了一天一夜,想著我們第一次的相會,再累積著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切,我終於明白,失去了你,穆穎將如槁木死灰,又哪還顧得了其他——」
未待他說完,我早已激動不已地上前摟緊他的頸,以季雪凝十七年來最認真、最徹底的深情吻著他的愛意。
「小薔薇,這樣下去我真的不行了——」穆穎炎熱的鼻息中透著危險的訊息。
「怎麼個不行?!嗯——」我有些語無倫次。
「就是結婚以後才能做的事——」穆穎的表情有些僵硬。
「那是什麼?!」我好奇地看著他。
「是——是——唉!」他一把跳起身來,「以後我再告訴你——」說罷,便逕自走向浴室。
「以後是什麼時候?」我是個天生急性子。
「結婚以——」他的聲音和著水流聲一起傳出浴室。
我開心的笑了,而腦中則勾勒著幸福家庭的一幅景象,畫中有他、有我,還有滿室的畫作及滿園盛開的薔薇花。
第十一章
書縵要成親了!就在瑞雪紛飛的季節裡。
就在我決定留在上海後的兩星期後,她宣佈了這項喜訊,當然,我季雪凝是她伴娘的不二人選。
這天,我照例地放了學和穆穎一起回到他的住處,看著他一筆一筆地畫著那幅「水晶薔薇」。
「其實你不要急著完成這幅畫,你該先準備那六月末畫展的其他作品。」我提醒著他。
「可是,我只對這幅畫感興趣——」他放下畫筆,又滿是愛意地對我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