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法兒怔了三秒,旋即僵硬地讓出地方。
他叫她法兒,才初次見面的人,他的稱呼會不會太親熱?
章海洛回到駕駛座,試了幾次,沉厚的引擎聲終於重新在夜裡咆哮,他滿意地哼了聲,旋即打開副座車門。
「法兒,我送你回去吧!」不管怎麼說,愛車能發動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不用了。」她搖搖頭。她怎能隨便搭陌生男子的便車?
「別擔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章海洛拿出皮夾丟在身旁的座位上,「不然我把證件抵押給你,以示我的清白羅!」
童法兒瞪著他怪異的舉動,有些反應不過來。
眼前俊美輕佻的男人好像有些瘋瘋癲癲的。
「快上車,」章海洛俊臉一垮,顯得可憐兮兮的。「我開上安全島,又撞壞一堆護欄,等等警察來了,我鐵定難逃法網。」
「可愛的法兒妹妹,我的車已經撞得這麼慘了,你應該不忍心讓我再被開張超級大紅單吧?」從不懷疑自己有演戲的天分,漂亮的皮相就是要用在這種時候,章海洛俊秀的臉蛋哀怨到不行。
咬咬唇,童法兒心軟了。
「我……我現在還不能回家,」小手緊抓著包包,用力得指節泛白,「要再晚一點。」最起碼要等到討厭的嚴守正離開。
章海洛微微吃了一驚,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看她文靜乖巧的模樣,原來是不想回家的叛逆少女。
「那也好,」性戚的薄唇勾了抹大大的笑弧,桃花眼裡光芒乍現,「我剛好也被沒良心的媽媽趕出家門無處可去,不如我們一起去吃個消夜,你何時想回去,我就何時送你回家。」
既然有異性沒人性的柴田澈不在,找朵清純小榮莉陪陪自己也不錯。
「你——你也是……」童法兒眨眨眼,怔怔地望住眼前狂狷不羈的男人。
原來他也是被母親趕出來,那麼他們同病相憐羅?
「上車吧!」沒聽清楚她嘴裡哺念些什麼,章海洛笑嘻嘻地拍拍身旁的座椅。
衝著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這一點,童法兒沒再猶豫,乖乖地上車。
看他笑得燦爛,還以為他是沒有煩惱的富家公子哥兒,原來他也有段不為外人知的可憐遭遇。
真是看不出來啊!
第二章
入冬以來最強的冷氣團侵襲,全台最低溫下探三度,台北的天空一片灰濛濛,空氣冷得連人們呼出來的氣都是白色的。
少了清晨金色陽光的膜拜,兆陽集團位於市中心的二十三層樓高玻璃帷幕大樓依然宏偉壯觀,無數提著公事包、嚴肅高傲的年輕男女魚貫進入,更增添了兆陽集團睥睨群倫的傲人氣勢。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只有一個人和眾人行進的方向不同,他一臉憔悴,平時的招牌笑容也不見蹤影,倒是添了幾分頹廢的性感。
他不是別人,正是兆陽集團今年度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之一——章特助章海洛。
「早安!章特肋。」香風襲來,趕著上班的女職員們笑得燦爛,和他迎面走過。
「早安。」揚著懶洋洋的笑容和她們擦身而過,章海洛仍笑得令她們心慌意亂。
「咦?章特助今天這麼早來上班啊?」早餐店的許老闆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
用手帕摀住口鼻,章海洛悶悶出聲,「不是我來得早,是昨天根本沒回去。」睡眠不足已經夠難受的了,再聞到濃郁的香水味,簡直要把他的胃翻過來了。
「章特助最近比較忙喔!」許老闆搔搔頭,眼明手快地煎好三顆荷包蛋。
「我也這麼覺得。」章海洛哀怨的喃喃自語。他突然發現,他告別閒著沒事做的日子好像已經很久了。
他是不知道別人家的董事長特助在幹啥?但至少兆陽集團的董事長特助就像個大管家兼小打雜,上到業務合約談不妥,下至徵求掃廁所的歐巴桑,只要元董事長不在國內,無論大小簽呈全部都要經過他才能做決定。
他的工作內容就是什麼都要管、什麼都要看、什麼都不奇怪,閒的時候整天在公司裡晃來晃去抓跳蚤,忙的時候夜宿公司請自備睡袋。
可別以為他權力忒大,可以一手遮天,其實他什麼實權都沒有,說穿了,就是幫董事長處理雜事的小弟咩!
「章特助要吃什麼?」
「一份蘿蔔糕加蛋,一份奶酥厚片,再來份煎餃,」別人睡眠不足時或許食不下嚥,章海洛的生理構造偏偏和其他人不同,熬夜過後餓得足以吞下一頭牛,「熱奶茶特大杯。」
「沒問題,馬上來。」許老闆笑著回應。
章海洛搓搓臂膀,躲到騎樓下避風。
今天還真是冷到不行,他一向最怕冷了,不,正確來說他是既怕冷又怕熱,攝氏23度上下是他的最適溫度,一旦超過他就會渾身不自在。
換句話說,他是個天生只能躲在空調房裡的好命寶寶。
「章特助,拜拜!」同樓層的女同事買完早點,親熱地貼近他打招呼。
「公司見。」濃郁的香水味竄入鼻間,不爭氣的胃在翻動,章海洛臉色泛白。
這個香味他很熟,Christian Dior J』adore,他的前女友連沭浴乳都是這味道,他不幸足足聞了四年,從此染上香水恐懼症候群。
如果哪天臨時召開高階主管會議,他一定要提出員工禁擦香水的建議,在密閉的空間裡,各種香味摻雜,光想像就覺得恐怖。
「最近寒流來襲,」許老闆忙歸忙,還是分神和他閒聊,「章特助沒穿外套不怕感冒嗎?」
「我急著下樓,忘記了。」他嘀咕,桃花眼不自覺地落在前方似曾相識的身影。
竟然是她!清新害羞的小茉莉。一大清早她來這裡做什麼?
柔亮的黑髮紮起一束長馬尾,露出白皙精緻的五官,清秀的臉上脂粉末施,在一堆濃妝艷抹的女人中顯得清麗出眾。
遇見以為再也不會碰見的人,章海洛遲鈍的大腦突然忘記現在的氣溫不到十度,更忘記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衫,三步並作兩步地奔至她身邊。
「早安,法兒。」他笑著打招呼。
她今早的臉色彷彿比上次見面時更蒼白了。
童法兒先是怔住,才反應慢半拍的認出他來。
是那天和她一樣被逐出家門的富家少爺!上回他還請自己暍了杯熱騰騰的甜豆漿呢!不曉得他可以回家了嗎?
「早安。」她原本清脆悅耳的嗓音像被磨砂紙摧殘過。
濃眉不著痕跡地輕蹙,旋即舒展開來。
「這麼早,你要去哪兒啊?」他仍是口吻輕快地問。
看她彷彿風一吹就會倒的破身子,這麼冷的天氣不待在家裡休息,還到處趴趴走。
「兆陽大樓。」輕輕咳了聲,她指指前方雄偉的高樓。
「兆陽大樓?」這次換他愣住。
「我今天第一天報到。」寒風撫過,童法兒咳得更厲害了。
用力一擊掌,章海洛因天寒罷工的聰明腦袋終於慢吞吞地開始運轉。今天公司有一批新人報到,原來她也是其中之一啊!
還算偉健的身子悄悄轉了個方向,幫她擋去身後的呼嘯冷風。
「你生病了嗎?」
「不、不是。」深深吸口氣,童法兒強壓下喉間的搔癢感。
「你好像很不舒服。」感冒就別逞強。
「我有輕微的氣喘。」緊縮的肺裡空氣稀薄,童法兒揚起沾滿水氣的美眸,「老毛病,沒關係。」
「氣喘?」也不管有多少人停下來觀看,章海洛驚叫,「那不是小問題吧?」
不是有位知名藝人因為氣喘而說拜拜嗎?
「真的沒關係。」不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對象,童法兒心慌意亂地低下小臉。
「還是你先回家休息,我和人事部說一聲,你改成明天再來報到!」
「不,不用了。」童法兒搖頭拒絕。「我和大家一樣就好了。」
她可是打從心底討厭特權。
她和趾高氣揚拿鼻孔看人的嚴守正才不是同一種人。
「是嗎?」他不禁訝異於她的骨氣,通常人家聽見這麼好康的建議,都會滿心歡喜的答應。
章海洛漂亮的臉蛋有些異樣。
「嗯。」
「不然你等我一下,」示意她站在原地別動,他匆匆忙忙地衝進早餐店又衝出來,手上多了杯特大號的熱奶茶。「暍點熱的,應該會比較舒服。」
「不用了。」童法兒嚇了一跳。
她從小就像個隱形人,誰也不會特別注意到她,而章海洛過於熱心的舉動讓她受寵若驚。
「有什麼關係,」章海洛不開心地蹙眉,「一杯奶茶才三十元,你別不好意思。」
又不是送鑽石還是送房子,幹嘛這麼緊張。
「我——」童法兒還要拒絕,熱奶茶已經塞入她手心,瞬間暖進她心底。
「哪!你記好喔!」章海洛像教孩子似地一臉正經,話說得極慢。「我的辦公室在十一樓,有任何問題,你可以來找我。」
相逢就是有緣,多關心她一下也無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