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Vincent用他己失去光彩的雙眼,直視著Vincent。
「什麼事?」
「關於你的母親,我懷疑她不是你真正的母親。」
「哦?」他並沒有驚訝,他只是認為Vincent又在囈語了。
「我是說真的!」Victor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抓住他的。「張碧芝可能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為什麼?」Victor認真的模樣讓他不得不認真地問。
可是他如何相信一個病毒入侵腦細胞,成天昏睡意識不清的人的話?何況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跟著張碧芝生活,從會講話開始,就一直喊她媽媽,如果她不是他的母親,又怎麼解釋他們的相依為命?
「為了繪畫,我曾下過工夫研究人體結構,人的嘴巴也許可以騙人,骨骼肌肉卻騙不了人,張碧芝的身體,我百分之八十肯定,她沒懷過孕、生過小孩。」
Victor這番斬釘截鐵的肯定,無疑地在Vincent的生命裡掀起軒然大波!如果事情真如Victor所言,張碧芝不是他母親的話,那他究竟是誰?而他稱為母親的這個女人又是誰?如果他們不是母與子,那又是怎麼會在一起?
「Vincent!」Victor的呼聲喚日他波濤洶湧的思緒。「如果你心中有懷疑的話,就去找出答案,不過請你等到我死後才離開好嗎?」
「好。」他向來不會拒絕任何人的要求,更何況這個要求出自於一個將死的人之口,而他又是這麼敬愛他。
一個月後,Victor因為呼吸道感染以至於高燒不退,並發各種器官衰竭,終於平靜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Vincent為他辦完後事之後,律師宣佈遺囑,他才知道Victor竟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
「這太過分了,他們兩個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不配!」
「不行,我要提出告訴!Victor的遺產是屬於我的。」
「這個遺囑根本不合法,Victor一定是病發時神智不清,被人強迫簽下這份遺囑的。」
在遺囑宣佈後,Victor的親人簡直氣瘋了,尤其是Victor的妹妹反應最激烈,揚言要請法院馬上發出禁止令,禁止任何人動用Victor的遺產,直到她調查清楚、得到她應得的為止。
「各位請安靜!」律師站出來說話了。「我保證這份遺囑絕對是合法的,Morrison先生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立好這份遺囑,所以他當時的意識絕對清楚,有完全的行為能力,沒有受到任何強迫和左右,這份遺囑絕對有效!」
人群中發出一個尖銳的叫聲。
「太過分了,我是他妹妹耶!他竟然什麼都沒留給我,全留給這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而且還在五年前就決定了!」她開始呼天搶地哭起來。
「對不起!」Vincent向她深深致歉。「如果這樣讓您感到痛苦的話,那我不要了,全給您吧!」
「真的?」她抬起淚痕斑斑的臉問。
「嗯!」如果這樣能讓她開心的話,他其實並不在乎。反正他只有一個人,不管走到哪裡總有辦法活下來的,之前他不也和母親這樣過了十一年嗎?
「太好了!太好了!你真是個好孩子,Victor總算沒有白教導你。」她樂得就差沒當眾起舞。
「對不起。」律師又開口了。「Morrison先生的遺囑裡有一條附註。」
「什麼附註?」眾人的眼光霎時又回到律師身上。
「Morrison先生遺囑裡的最後一條特別聲明,如果Vincent放棄繼承遺產,那麼他要將名下的所有動產、不動產出售,所得將全數捐出給慈善團體,愛滋病協會、兒童收容所、同性戀權益促進團體等等慈善機構。至於畫作,Morrison自先生特別強調,一定要由Vincent繼承,不得以任何理由拋棄繼承或轉讓。」
律師宣佈完之後,Victor的妹妹驚呼一聲暈倒了。
「既然如此,你就別再推辭了,況且這些都是你應得的。」Sophie來到Vincent身邊悄聲說。
「可是……」他看著那些寫著失望與忿怒的臉孔,心裡實在不忍。
「我知道你不在乎錢,可是Victor既然這樣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你就安心地收下吧!」Sophie拍拍他的肩,對他一笑。
所以Vincent在十八歲半這一年,由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價億萬的小富翁。由於他尚未成年,所以委請Victor生前的好友,也是他的經紀人Sophie擔任Vincent的監護人,直到他滿二十歲為止。
辦理完各項繼承手續之後,Vincent開始著手調查自己的身世,他從張碧芝少得可憐的遺物之中好不容易找到台灣這個地名,然後請徵信社為他跨海來台調查他究竟來自台灣何處。
這期間Victor的親人仍不放棄希望,執意要分到一份遺產,這樣的執著著實為他帶來許多麻煩與困擾,所以在調查有一點眉目之後,他接受Sophie的建議,到台灣讀書。
「藏葉子就得藏在森林裡才不會被發現,況且你從沒上過學,身邊一直都是年紀比你大的人,去唸書也好,試著和同年齡的人交往看看,才不會十九歲就一副老頭樣,也可以順便打探你的身世之謎。」
Sophie這樣對他說,也容不得他反對,她很快地為他辦好簽證、找好學校,然後空投來台。
第八章
「所以你就來到這裡唸書,順便找你的家人?」席明嘉總算明白了。
他點點頭。
「那你找到了嗎?」她問。
「應該算找到了吧。」
「應該?」她斟酌這兩個字的意思。「你是找到親生父母了,還是張碧芝真是你親生母親?」
他注視著她,好一會才開口:「在我心裡,她永遠都是我親生母親。」
這一次,她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了。「她果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那你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你找到他們了嗎?」
他沒有說話,這是個複雜的事,他不知如何啟口。
她看他問聲不開口,心裡一股氣。
「你老是這樣,你知道你像什麼嗎?」
「像本書,你告訴過我。」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錯!是像只天鵝,世人只看到你優雅地在水面上悠遊,卻沒看到你在水底下拚命划動的雙腳。」
天鵝?他是天鵝?她可能不知道,天鵝其實是種壞鳥,一點也不優雅,它會把別人的蛋啄破。
「你應該試著離開水面,讓世人看到你認真向前走的雙腳!沒有人是完美的,我知道你總是努力達成別人對你的要求,不習慣擁有,也沒有爭取的習慣,但是我覺得你做得夠多了,你為什麼不多為自己想想呢?你到底想要什麼?想擁有什麼?為什麼不勇敢地去爭取?」
她的話說到他的心底。「我……我有啊,所以我才會回來。」他的聲音愈來愈小。
「你是說……你是為我回來的?」她的眼底閃著開心的亮光。
他點個頭,表示承認了。她歡呼一聲,上前將他擁個滿懷。
「好吧!我原諒你先前犯的錯,不過你得答應我,永遠不准再把我讓出去了。」
「不會了,錯只能犯一次,再沒有第二次。」他深情地看著她,再給她一個深情的吻。
「那你的父母呢?你找到他們了不是嗎?你會和他們相認吧?」
他沒有說話,和她興奮的臉相比,他安靜得不尋常。
「怎麼了?」她觀察他的表情,那是欲言又止……突然一張相似的臉龐間進腦海裡!「難道周宇倫的玩笑是真的?你和董致謙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無聲地看著驚訝的她,久久才點點頭。
「就我目前調查所得的證據顯示,應該沒錯。」雖然在法律上,他從來不曾存在過;在董家的戶籍上,長男是董致謙,不是他。
「可是……」她還記得董致謙說他是獨生子時的表情。
「你要聽我說一個故事嗎?一個可能不怎麼好聽的故事。」
她點點頭。好聽、不好聽,她都要知道。
「我媽她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結果傷害了那個男人和他的妻子,也傷害了她自己。」
「婚外情?」
他點點頭。「她愛上自己的姐夫。」
「姐夫?」
「二十年前,她跟隨奉派到總公司做在職進修的姐夫和姐姐一起到美國,一邊進修美語,一邊照顧剛懷孕的姐姐……結果,日子一久,她便和自己的姐夫暗通款曲。後來被姐姐發現了,使得姐姐早產,幸好那時已經接近預產期,孩子總算平安出世;姐夫也因此而領悟自己的荒唐,他向妻子懺悔、要求原諒。忿怒的妹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所以趁著姐姐因為剖腹開刀留院,而姐夫又醫院、公司兩頭忙的時候,將嬰兒偷走,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