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的交通十分發達、便利,因此除了搭飛機,她也會利用鐵路穿梭往來各國之間,已經玩了美、法、德、意大利共四個國家,下一站是北歐的挪威,也是最後一站,後天就要回台灣,結束旅程。
她在法國聽兩名挪威人說,他們挪威的火車風景路線很美,極力慫恿她一定要去挪威,她本來沒打算去的,後來被說動了。
她從車窗遠眺挪威森林,一片綠意迷住了她的視線,接著火車穿過一條很長的隧道,然後就開始下坡,等到再見天日時,車輪底工一見是一座令人咋舌的大峽谷,由上往下瞰視,火車好像隨時可能掉下去一般,令人心驚膽顫,宛如在坐雲霄飛車般刺激。
李佩琪好興奮,真是不虛此行。
一個穿燕尾服的金髮男服務生,一一為旅客送上晚餐,今天的菜單有香草汁鮭魚片、鵝肝醬牛排、優格沙拉,在火車的客艙裡也能享受到餐廳級的美味。
服務生為她上菜時,特別關照她這位東方美女,她優雅地說了幾句法文回應他的善意,在大學她是主修法文和英文,服務生聽她會講法文,高興得和她聊起來,有了追求之意,但是佩琪無法接受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做男朋友,不知為何,她還是看黑髮黑眼的男人順眼,因此對服務生後來的問題,只是笑而不答,當做聽不懂。
如果她在外國有艷遇,她總是這麼敷衍,然而她此趟的歐洲之旅,艷遇似乎多了點,法國三次、意大利兩次,現在來到挪威,又來了,桃花運還真強。
服務生訕訕而退,但是佩琪和他的對話,卻一句不漏地進了背後的一名男子耳裡。
白毅帆悠閒地靠著椅背看報,他原本不知道他前面坐了一位東方女孩,聽兒她開口說法文,那種台灣腔調,這才注意到了。
他發現她的頭髮很長、很美,長及腰部,很少有女孩子頭髮留這麼長,還那麼烏亮有光澤,沒有半點分叉。
她是台灣人嗎?來讀書還是和他一樣來旅行?
他心中對她有了莫大的好奇,但他只看到她的背部,看不見她的長相,他開始產生想像……也許正如一首歌——只有背影還可以。不禁笑意渲染在唇邊。
用完餐,服務生又推著餐車過來,詢問他。「先生,請問你要咖啡還是茶?」
「茶。」他故意用中文,而且說得有點大聲,企圖引起她的注意。
「什麼?」服務生聽不懂。
他笑著解釋。「茶is tea.」
「噢。」服務生恍然大悟,把紅茶端給了他,促狹地學著中文。「Your茶。」
前座的東方女子果然側過臉來,他想她心裡一定在笑。
但是白毅帆依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只知道她的臉部線條很柔美、皮膚很白,所謂一白遮三丑,她應該不會難看到哪裡去。
火車過了一站又一站,她沒有下車的意思,似乎和他一樣,要坐到終點站卑爾根。
李佩琪的確是要坐到終點站,她也注意到後面坐了一位和她一樣來自台灣的男人,而且年紀和她差不多的樣子。
不過她是來旅行,增廣見聞的,對於邂逅男人沒有興趣。
從奧斯陸到卑爾根大約要七個小時,現在才過了四個小時,她感到有些疲倦,合上眼想小睡一下。
腦袋昏沉沉的,像個無底的漩渦般,把她拖了下去,虛無縹緲間,那個千篇一律的夢境又竄進來
有好多人在追她,她一直跑……
有個男人緊緊抓住她的手,她跌了一跤……
一個不小心,他跌進了山谷,她撞到山壁……
她爬向崖邊,撕心扯肺地哭喊……
一切是那麼真實,令人剜心割腕般的痛,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在她臉頰。
感覺到臉上的濕意,她猛然驚醒過來,又做了同樣的夢,這個怪夢從她小的時候就緊纏著她,夢裡的她還穿著古裝,活脫是她上輩子的事,夢中的男人更令她印象深刻,彷彿他們是一對相愛很深的情人。
她百思不解她為何會一再重複做那個夢,到底意謂著什麼?
然而二十三年來,一直沒有答案,她也就習以為常,一笑置之了。
火車的速度漸漸放慢了,車內廣播著。「各位旅客,本班列車已到達終點,請大家準備下車,別忘了隨身物品。」
李佩琪和其他人一樣,開始卸下放在頭頂上方的寄物箱,但是她的高度對拿高的東西有困難,幸好有一雙好心的手幫她拿下來。
「謝謝。」她點頭道謝,原來那雙大手的主人竟是那個東方人,足足高了她一個頭,身材頎長,俊挺地站在她旁邊。
「不客氣。」白毅帆露出友善的笑容,兩人四目交接,電光石火間,他們皆愣住了,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議。
多麼熟悉的臉孔!
夢中之人居然會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
不會又是夢吧?
白毅帆錯愕極了,他一直在想像她長得什麼樣子,卻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這麼湊巧的事,她就是他經常夢到的女子,雖然換了時裝,那眉、眼還是一模一樣,錯不了,就是她。
李佩琪心中有股難以解釋的衝動,方纔的夢的餘溫在胸,莫名的情感排山倒海而來,她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身子顫抖了起來。
他濃眉如劍,鼻若懸膽,外型敦厚斯文,深邃的黑瞳如一泓潭水,就像夢中那名男子一樣,深情款款地睇著她。
兩人目不轉睛地彼此注視,彷彿天地間只剩他們兩個。
全車的人都走光了,列車長疑惑地走過來問:
「你們怎麼不下車?這是最後一站了。」
白毅帆和李佩琪回過神來,侷促地被趕下車。
帶著行李,本來該分道揚鑣的,卻難捨地回頭互望。終於,他忍不住開口了。
「你是台灣人嗎?」
她點點頭,眼神急切地問:「你住在台灣哪裡?」
「台南。」他回答,反問:「你呢?」
「高雄。」她見到他,一向不輕易和陌生男子攀談的她,全變了,彷彿他們認識很久了一般,有著久別重逢的歡喜,她不顧矜持地問:「你一個人嗎?」
「對,我獨自來歐洲自助旅行,你也一個人嗎?介不介意做個伴一起旅行。」
「好啊!」破天荒的,她脫口而出,毫不考慮兩人才第一次見面。
他們並肩走在碼頭邊,卑爾根是一個著名的港灣,港邊一排都是魚販,裝滿一籮筐今天剛捕獲的新鮮海鮮,有大螃蟹、大鮭魚、大明蝦……
可惜他們無法烹調,只能光看著過乾癮。
李佩琪抬頭望著天色,又低頭看看手錶,低喃道:
「奇怪,我的表是不是壞了?怎麼天還這麼亮,我的表已經晚上九點了。」她的表已經調過時差了。
「你的表沒壞,挪威的太陽要晚上十一點才會下山。」他笑說。
「是真的嗎?造物主真奇妙。」她驚歎不已。「待會我要好好欣賞一下挪威的日落。」
「挪威沒有真正的黑夜,晚上都只是薄暮狀態,而且四個小時之候,太陽又會升上來。」
「那怎麼睡?肯定要用窗簾遮陽了,太亮,我會睡不著。」她真是覺得匪夷所思。
「對了,你今晚打算睡哪裡?」現在該去下榻的旅館了。
她聳聳肩,瀟灑地說:「不知道,看哪一間旅館順眼,就睡哪一間。」
「你一個女孩子太大膽了吧!」他不予以荀同。
「我喜歡冒險、刺激。」她笑,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這使他想起了什麼,一顆心悸動著。
「這樣吧!我雖然對挪威不是很熟,但至少來過一次,我做你的嚮導好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闖蕩。
「你來過挪威啊?」
「嗯,我是英國劍橋大學的畢業生,寒暑假的時候,就會和同學們遊遍歐洲各國。」
「能遇見你這個免費的導遊,真是太好了,不過我後天就要回台灣了。」如果能早點遇見他就更好了,不用一個人瞎子摸象。
「是嗎?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他不假思索。
她抿唇而笑,沒有拒絕他。
* * *
李佩琪很信任地跟著他進入一間旅館,旅館是歐式建築,在櫃檯辦理住房登記時,他們各自拿出護照,知道了彼此姓名。
領了房門鑰匙,他們互道晚安,兩人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住在隔壁,有什麼事也有個照應。
旅館雖然不是五星級飯店,但是家俱設計很優雅、溫馨,有家的感覺。
佩琪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坐在床上看電視,電視節目有點無聊,但是窗外的天色才黃昏的景致,她不習慣天還沒黑就睡了。
「叩、叩。」有人來敲她的房門。
是他嗎?她興奮地光著腳丫跑去開門。
「嗨!還沒睡吧!我可以過來和你聊聊嗎?」白毅帆露出和煦的笑容。
「CK!」她大方地讓他進來。不知怎地,感覺上和他已經很熟稔沒什麼好避諱的。
「佩琪……呃,我可以這麼直呼你的名字嗎?」他坐在一張小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