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問得莫名其妙,所以方惜月先是愣了下,然後似有所覺地聞了聞空氣中的淡淡花香,「告訴我,我們周圍是不是長著許多黃色的花朵,而且花瓣層迭,非常艷麗好看?」
「是的。」但他不明白這和他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方惜月苦笑一聲,「原來我們掉進了忘情冥中,我想,方大哥你也像我一樣,已經失去了對往事的記憶,罪魁禍首就是周圍的黃花,它的名字叫忘情花,它的花香能讓人失去記憶。但因為我已經中過這種花毒,所以它對我不再起作用。」
「原來如此!忘情花?名字倒是滿雅致的。」方君臨聳聳肩膀,不在意地說,甚至開始欣賞身邊怪異莫名的奇花。
不起眼的它竟然能讓人失去記憶,不知是誰賦予了它這種力量?
方惜月沉默了半晌,然後奇怪地問:「你好像一點也不緊張害怕,這實在讓人吃驚!失去記憶的滋味我也曾經感受,那種沒有記憶的茫然真能逼得人發瘋,但你卻毫不在意,為什麼呢?」
方君臨愕然,然後想了想,真的如她所說,自己似乎並不是很恐慌,就好像意識到失去記憶對自己來說並不一定是禍事。他沉吟著說:「我也不太明白,剛有意識的時候確實慌亂過,但當我看到妳之後,那種茫然無措的感覺就消失了。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追尋到生命中最珍愛的東西,那麼,追尋的過程是否還存於記憶中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得到了他最想要的。」
他真的不再茫然,雖然他忘了從前,但過去反倒像一種負擔、一個陰影,一直在壓抑著他的感情,這時一拋下,一切都豁然開朗了。他只知道他愛她!愛眼前這個自己還一無所知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肯定,這愛似乎已存在很久了,但一直被深深埋藏,今日終於破土而出。
聽到他的話,方惜月心裡有太多的震撼,也有太多的感動,即便曾經有過懷疑和猶豫,但現在她卻完全可以確定一件事:他和自己之間一定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否則不會在失去記憶後還全心全意地依賴著對方。
「方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是什麼?」雖然已知道答案,但她還是想聽到他親口說出。
方君臨執起她的雙手,放在唇上輕吻,真摯地說:「雖然我不知道妳的過去、妳的喜好,甚至於妳的名字,但我卻敢肯定,妳就是我最想要的,也是我生命中最想珍愛的人。」
「方大哥!」她哽咽地依在他懷中,漂流了這麼久,她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依靠,這一刻,她再無他求。
方君臨用力抱緊這柔弱無依的女孩,心中的愛憐幾乎將他淹沒,他相信自己會用一生的時間來保護和珍愛她。
兩人相擁在一起,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拋在身後,原本帶著缺陷的生命終於完整了,他們只要在這愛中淪陷,一直下去,直到將這一刻鑄成永恆!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君臨才稍稍放鬆懷中的人,不捨地將她圈在懷裡,並湊在她耳邊輕輕地問:「妳叫我方大哥,那麼我應該姓方了,那妳呢?」
「方大哥,你叫方君臨,我叫方惜月。」方惜月怔了怔,好像是第一次意識到他們原來同姓方,「我知道的也不多,但花公子說,你曾經……追求過我……」她緩緩講述著自己也所知無幾的故事。
方君臨認真地傾聽著,原來自己和她不但同樣姓方,而且同樣都失去了記憶,這算不算是一種冥冥中的巧合呢?不過,聽到她說曾經只愛花軒然一人時,他卻有些不甘,「為什麼?惜月,難道原本的妳對我一點兒也不動心嗎?」
「我……我不知道……」方惜月小臉紅紅地埋進他懷中,「方大哥,我真的不記得了,許多事都是花公子說的,所以曾經發生的事我都不敢肯定,但現在我卻……只為你一人心動。」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方君臨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得意極了,卻又故意裝成一臉茫然,「惜月,妳剛才說什麼,我聽不見!」他想聽她再說一遍。
「你……」方惜月羞澀地搥了他胸膛一下,「聽不見就算了,我只說一遍!」
「好惜月,求求妳再說一遍,給我一點兒信心好不好?」方君臨抬起她羞紅的小臉,故作可憐地哀求著。
方惜月小嘴一彎,笑得溫婉極了,「你怎麼知道我的話能給你信心,你明明聽到了,騙人鬼!」
方君臨懊惱地拍拍腦袋,故意道:「哎呀!怎麼露餡了?希望我是失去記憶後才變笨的,否則,自己露自己的底可怎麼得了?」
方惜月只是開心地笑,和他在一起總有無盡的歡樂。
方君臨著迷地看著她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將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她身體輕顫了一下,小臉漸漸地變紅、變熱,但她卻馴服地依在他懷中,任他在自己的唇上輾轉吮吻……時間似乎已經停駐,停在這令人銷魂的時刻……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君臨終於萬分不捨地抬起頭,輕輕抵著方惜月的額,溫柔地說:「惜月,剛才我是不是有些放肆了?」
方惜月的小臉紅得快要燒起來,呼吸有些急促,長長的睫毛不住地輕顫,「我……我……方大哥……我不知道……」
方君臨忍不住輕笑,他愛極了她羞澀時的模樣,於是,他又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雙臂一緊,把她深深地納入自己的懷中。
陰暗的石室,如今卻被一種溫馨旖旎的氣氛悄悄包圍著,這對有情的人兒似乎已經忘了找尋出口的事。不過,兩人最終還是得面對現實,怎樣走出石室呢?既然知道這裡是忘情冥,方惜月倒敢肯定一定有出口,一個是進來忘情冥的入口,一個是通往忘情宮的出口,但是她卻不知道具體的方向。
方君臨略微想了想,就決定抱起方惜月往右邊的通道走,走了半個時辰才發現一個石碑堵住去路。他在碑上摸索著機關,終於,在右側牆上找到一個金屬把手,輕輕一拉,石碑就向下沉去,陽光灑了進來。
看著眼前的青天碧草,方君臨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忘情冥碑,他握緊了方惜月的手道:「惜月,我們出來了!」
方惜月眨了眨迷濛的眼,突然輕笑了起來,她把頭埋進方君臨的懷中,有感而發:「方大哥,這忘情冥本是為癡情人忘情所用,但我們卻在這裡找到真情,命運的安排是不是很奇妙呢?」
方君臨若有所思地一笑,「真的很奇妙!不過……」他悠然地說:「也許紅塵三千可忘,也許眾生萬相可忘,唯有這真情早已深深印刻在天地之間,卻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這忘情冥的主人恐怕也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方惜月抿唇一笑,她喜歡他說話的語氣,那麼自信、超然。「方大哥,我們去哪兒?相信我們都找不著忘情宮在哪個方向了。」
方君臨灑脫地一拂衣袖,「反正我們都是只有現在的人,隨處可去,就等著過去主動來找我們吧!」
第八章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太湖六月的風光是最宜人的,碧綠清澈的湖水上鋪滿了團團的荷葉,亭亭玉立的荷花迎著和煦的陽光,隨風輕擺,漁船划過蓮塘,水聲驚起藏在荷下的睡鴛鴦,於是,惹來採蓮女銀鈴般的陣陣笑聲。
遠遠的,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聲,輕輕的,打動聽者的心弦。隨著鈴聲越來越近,一條漁船出現在蓮塘間。一個年輕人正在搖槳划船,他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腰上繫著一條便宜的牛皮帶子,頭髮隨意地綰在腦後,這麼簡單的裝束仍讓人感覺到他的卓爾不凡,那尊貴逼人的氣度怎麼也遮掩不住,他是誰?
船更近了,他漆黑的眉、挺直的鼻,尤其是那雙炯亮深邃的雙眼簡直能讓人神魂蕩漾,他竟是擎月院院主方君臨。
船頭一個美麗無瑕的少女坐在那裡,她雖然眼神空茫,但卻一臉幸福的笑意,她正輕輕揚著手腕,任魂鈴的「叮噹」聲流瀉在水葉之間,她是方惜月。
原來他們走出忘情冥後,就來到太湖旁的一個漁村暫住。方君臨用衣服中的錢買了一條漁船,學起村民們打漁為生。雖然不太習慣這種生活,倒也優閒自在,尤其是與惜月朝夕相伴,那種快樂無憂的生活讓他們深深地沉醉其中。
兩人都沒有追尋過去的意圖,也許下意識裡根本就在逃避,反正他們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
方君臨的目光一刻也不捨得離開方惜月,看著她嬌美的笑顏,他情不自禁地低吟:「春水碧於天,佳人聽雨眠。船邊人似月,碧荷掩羅衫。皓腕凝霜雪,魂鈴斷人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