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軒然。」方君臨的目光似是落在花軒然身上,又似不在,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一絲感情的起伏。
是了!花軒然終於找到他的不同之處,那是他的眼神,不再晶亮,不再澄澈,而是那種恍如見了淡雨遠山的迷茫。
花軒然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你終於來了!」
御林軍們已在盧信的吩咐下後退,而皇上趙定章卻驚奇地觀察著這兩個同樣出色的年輕人。不知為什麼,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心裡竟有種異樣的感覺。
方君臨的白衫被風吹得飛揚起來,但他的淡漠不變。「驚擾聖駕豈是兒戲,花軒然,你太任性了。」
「任性?」花軒然大笑,突然又止住笑容,冷冷地說:「方君臨,若不如此,怎能逼你這個無情無義的人現身!」原來他搶劫聖物竟只是為了見到方君臨,因為他知道方君臨統領南七省,絕不允許江湖人物在他的地面上放肆,更何況是劫奪聖物。
方君臨沉默了半晌,「我不見你,是因為我不想見你,你又何必出此下策?」
花軒然無奈地苦笑。「你以為我想見你嗎?但我實在沒辦法了,因為只有你可以救她。我幾次去擎月院,你都拒不相見,據說,這兩年來,連你的親信都見不到你。我無法可施,才來劫寶,而且派人給你送信,你若不來,今天我所犯下的罪過全是因你而起。」
「救她?」方君臨眼中依舊茫然,他以為花軒然找他是想見惜月,但惜月……
他心中一陣揪痛,兩年了,他派人四處尋找,但卻沒有一點消息,她就像已經從人間消失了,他也從一開始急得發瘋漸漸變成絕望茫然。惜月走了,連他的心魂也帶走……
「花軒然,我想你找錯人了,你走吧。」
「是嗎?」花軒然眼神一冷,突然疾飛而起,直撲趙定章。
方君臨也不比他慢,他的人隨影附形般跟進。兩人身形交錯,帶起陣陣風聲,當兩人雙掌相碰時,只聽到轟然一聲巨響,各退了幾步。
花軒然一拂紫色衣袖,「方君臨,你若不想鑄成大錯,就跟我來!」話落,他已騰空而起,隨他身形翻轉,朵朵鮮花飄落紅塵。
方君臨略一猶豫,便隨後跟去,白衣飄展的他宛如一抹輕雲逸向遠山。
這時,卻有一朵黃色的花朵飄向趙定章,那花朵色澤鮮艷,花瓣層迭,散發出淡淡的馨香。奇怪的是趙定章一見那花,臉色立即變得蒼白,他不可置信地驚呼:「忘情花!」
這世間只有一個人會種忘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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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冥前,方君臨與花軒然相對而立。
方君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墓碑上的字所吸引,他喃喃輕念:「進我情冥,再無生還;身入腐土,情留人間。忘情?」他淡淡地一笑,笑中有一絲絲苦澀,「若是能忘,就不是情了。」
花軒然奇異地看著他,「想不到你對情之一字也深有體會。」
方君臨心裡怔忡,是嗎?他何時懂得情了?眼中的茫然更深,但他的面容卻益加沉冷,「花軒然,你大鬧晴妃陵,又領我來這忘情冥,到底想做什麼?」
花軒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深深的歎息一聲,「你知道嗎?這忘情冥其實是我母親所建,她自己為情所苦,所以立誓要幫天下癡情人忘卻情痛。忘情冥並不能奪人性命,但因裡面種滿帶有毒素的忘情花,所以走進忘情冥的人會因為聞到花香而喪失對前事的記憶,自然也忘了情。我一開始只覺得有趣,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竟因為兄長反對我們在一起,也走進了忘情冥,她忘了情但也忘了我,我求母親救她,誰知她早已將內心完全封閉,解藥無法解心,反而因不穩定的藥性而讓她的眼睛……」他雙拳緊握,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這兩年來,我想盡辦法想喚回她的記憶,但是卻沒有一點兒效果,我實在無能為力,才想到了你……」
方君臨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即使心裡極為同情花軒然,但如今他自己的心結尚死死糾纏,又如何能幫人?「花軒然,你為什麼會想到我?」
「因為你和她朝夕相處那麼多年,你一定能幫她找回過去。」
「朝夕相處?」方君臨原本茫然的目光驟然凝聚,心臟緊張得幾乎不會跳了!可能嗎?世上只有一個女人曾和他朝夕相處,而且失蹤了兩年,「你在說誰?」
答案只有一個:「方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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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宮裡忘情人。
當方君臨走進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時,不但手顫,連心也顫了,他就要見到惜月了,他日思夜念的妹妹。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她的安危,對她的離去更是百思不解,花軒然的一番話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亂和彷徨中,惜月竟是因為花軒然……他錯了嗎?
臥室門前,花軒然小聲地問丫頭:「寶貝她醒了嗎?」
丫頭抿嘴一笑,「公子,您的寶貝醒與不醒有什麼區別嗎?」
寶貝?方君臨心裡哼了一聲,這傢伙真是不懂肉麻為何物!
門開了,方君臨走了進去,屋子裡是溫馨而綺麗的,淡黃色的地板,淺紅色的妝台,還有白色象牙床前的紗帳斜飛,他像是走進了一個夢幻世界。
方惜月就坐在窗前,清麗的容顏消瘦許多,白色的紗衣長得曳地,窗外吹進的風讓她的秀髮飛揚起來,但她只是靜靜的坐著,似乎身外的一切全已不在乎,安詳得似已超脫了凡塵俗世,而她的眼卻是空茫而虛無的。
方君臨震驚地看著她,在那一瞬間,他覺得千山萬水、滄海桑田全可拋在身後,他只想擁有眼前這一個變化了大千紅塵才可得的白色身影,他一步一步走上前,顫抖地開了口:「惜月。」
方惜月身子動了下,但眼光仍然凝注在遙遠的前方,「誰?」
「惜月。」方君臨蹲在她的身前,右手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臉,「妳的眼睛?」
花軒然搖搖頭:「她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心裡不禁一動,因為他突然想起在晴妃陵前見到方君臨那時,他的眼神也如惜月一般,茫然且無情感。
方君臨強忍熱淚,「惜月,我是……」
「他是方君臨,我們的朋友。」花軒然突然插嘴,他擔心現在的方惜月誰也不記得,萬一聽了方君臨是她哥哥的話,一定更親近他,那怎麼行?
一隻小綠鳥落在窗前,「呀!公子你發什麼神經,怎麼把你的情敵也帶來了?你這不是自掘墳墓?」正是小翠!
「小翠,我再說一遍,方君臨是惜月的……」花軒然猛地頓住話,靈機一動,「惜月,這位方公子確實追求過妳,但妳的心中卻只有我一個人,根本對他毫無感覺,我找他來也是因為你們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也許他能幫上什麼忙。」
方君臨惱火地看著他,但又不便說什麼,他不想再刺激惜月。
方惜月卻無所謂地道:「其實,過去就過去了,我不認為現在有什麼不好?」
「可是……」花軒然有點激動,「過去有我們的情呀!現在的妳卻忘了……」
方惜月的心仍是茫然一片,她真的不記得花軒然,甚至經過兩年的相處,她還是沒什麼感覺。倒是每次一聽到「情」字,她的心就莫名其妙地痛,就像是剛剛癒合的傷口又被重新撕裂開一樣,為什麼呢?難道她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但最終卻被她遺忘?
黑暗中,她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手有些粗糙,但卻異常的溫暖,是……那個叫方君臨的手?他也追求過自己嗎?為什麼一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裡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甚至有一絲絲心動……
「惜月,這個魂鈴是我親自戴在妳的手上,我希望它能伴妳朝夕,可我萬萬沒想到,魂鈴猶在,但惜月妳的魂又在哪裡?惜月,妳怎麼可以連我也忘記?」方君臨搖動她腕上的魂鈴,將頭埋在她的衫裙間,他的肩在顫,心也在顫呀!
他哽咽的語調奇跡般地軟化了方惜月的心,雖然不知為什麼,但方惜月第一次為自己遺忘了過去而感到內疚和不安,「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
花軒然心裡立刻不平衡起來,惜月每次說忘了他時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現在卻對方君臨說抱歉……
小翠搧搧翅膀,故意歎息:「唉!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公子,這回你完蛋了!」
「蠢鳥,給我滾一邊去!」
「哇!救命!」
這時,方惜月輕輕側頭,右手抬起並摸了下左肩,這熟悉的動作立刻讓方君臨明白了,他關心地問:「惜月,妳累了吧?是不是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