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他劍眉一皺,不悅地道:「若風聲洩漏,我唯你是問。」
「……是。」梅少硯眨巴著眼睛,還是忍不住勸道:「可是少奶奶是無辜的,不如你們倆就此弄假成真……」
「我知道這兒哪裡有賣縫衣針。」他威脅地瞪了梅少硯一眼。
為免自己當真被縫住大嘴巴,梅少硯連忙住嘴退下。
梅十二內心有一絲絲著急,外表卻還是那麼從容自若,翩翩風流,坐在轎子的橫槓上,一點落地的意思也無。
「各位,麻煩讓一讓路。」他語氣懶洋洋,眼神卻透著危險鋒利的警告。
幾個如花似玉的美女吞了吞口水,有一些些瑟縮,可是嫉妒的火焰又猛地一竄,燒得她們失去理智和戒備。
「十二少,你說就算成了親也不會不理我的。」如月率先開口,眼波流轉,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似乎快落淚了。
紅袖招的花魁果然名不虛傳。
「是不會,但也不會是現在。」他輕描淡寫的說。
如月一時之間倒不知道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怔怔躊躇。
既不引起娘子誤會揣測,也不至於傷及姑娘家的心,進可攻、退可守,毫無縫隙可鑽,卻又留下無限可能的遐想空間……梅少筆嘴巴大張,欽佩至極地仰望著十二少爺。
「十二少,你對我的海誓山盟都忘記了嗎?你說過對我唱的曲子最動心,也最喜歡我的。」玉寶不愧是唱彈訶的,嗓子清脆好聽,只可惜因妒火而不自禁尖叫起來。「啊?你倒是說說看呀!」
「我想這是自由心證的問題。」他說得更簡短了。
「什……什麼?」玉寶一愣一愣。
連玉寶都這樣了,就不信轎裡的璞娘不會聽得一頭霧水,他是深知她肚子裡文章墨水沒半點,所以話說得深奧一點就能唬弄過去了。
「我呢?你還要對我說幾次虛情假意的甜言蜜語?我知道你都是哄我的,可恨我為什麼還是相信你?」香吟咬著下唇,滿臉哀怨。
「我說的你不信,你不該聽的卻相信,真不知道誰才是真正虛情假意,是你?是我?還是天下人?」他慨歎。
像這類聽起來彷彿很有人生哲學的話,別說聽的人茫然,連他自己都搞糊塗了,但對付這種喜好詩書的干金小姐是綽綽有餘了。
「十二少……」香吟被他惹得心都快碎了。「對不起,我……我不該不信你……」
「梅十二,別以為我跟這幾個笨女人一樣,被你三兩句話就混過去了。」蘇晴俠女手中劍一揚,嬌斥道:「你說!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個交代。」
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眼神故作哀傷。「你……殺了我吧。」
「不……」蘇晴登時噴淚,心軟成了一團麻楞。「別這樣,我怎麼忍心又怎麼捨得呢?你好壞,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的。對不起,十二,對不起……」
趁著這四個女人痛哭流涕、懺悔交加的當兒,梅十二鳳眸一挑,示意迅速起轎。
可以走人了!
回到轎內後,他吁了長長的一口氣,又不自禁得意愉快地搖頭晃腦,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啊!
「相公,她們是誰啊?」
差點忘了最重要也是最棘手的小嬌妻還在轎裡,他連忙斂去得意的笑容,平靜優雅地道:「問路的。」
「問路?」
「對。」他睜眼說瞎話,眼兒連眨也不眨地道:「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做人做事要懂得愛護世人?像我剛剛那樣,就是一種愛護世人的表現。」
「相公好了不起,真是太有學問了。」她掩不住滿心的欽敬。
「好說、好說。」他笑得雪白牙齒全露了出來。
「可是為什麼後來有個女的跟你道歉?」她疑問。
「呃。」他一愣,隨即順理成章地道:「她們攔了我們的轎子,阻了我們的行程,當然要跟我們道歉。」
「應該的,應該的。」她恍然。
梅十二對自己的機智聰明真是無言以對,他能怎麼說呢?或許這些年來他終於學習到如何當一隻千年老狐狸的智慧。
應付三五名幽怨的女子算得了什麼,他冷冷一笑,比這個困難的他都挑來做了。
現在棋子已經挪動第一步,就看對手的反應了。他希望不必再等待太久就可以看到令人滿意的結果出現,否則他不知道再與璞娘朝夕相處下去,他還能不能把持得住。
一提到這個,他這才察覺她好似對這幾晚並沒有真正洞房的事一點也不介意,難道……沒有人跟她提過洞房花燭夜該「做」些什麼嗎?
他的臉色有些古怪和羞赧,忍不住偷偷覷著她。
提起他的新婚小娘子,她現在……是在做什麼?
但見她繼續嗑瓜子,清脆細心地喀喀喀,取出一片片白淨輕薄的果仁擱進膝上的小碟子裡。
慢慢的,碟子裡出現了一座瓜仁小丘。
「你為什麼光嗑殼不吃果仁?」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好奇的開口。
「我剝給你吃的,等到多一點,讓你一把一把抓起來扔進嘴裡,很過癮哦!」她仰起頭,燦爛一笑。
這一朵笑,徹底奪去了他所有的思緒和呼吸。
剎那間,他再度出現了心跳亂拍和頭暈耳熱胸脹的症候,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
第六章
轎子終於進了鄂家張燈結綵的大門。
知道梅十二少愛靜也愛乾淨,所以鄂老爺連親戚朋友也不叫,佈置好了一間暖閣,裡頭軟綿綿都是上好羊毛毯子鋪成的暖炕,還有一盆水仙花吐綻著幽香。
紅木桌上擺著好酒好菜,還有鄂老爺和薛嬤嬤大大的傻笑為伴。
「姑爺請,這邊坐呀!」薛嬤嬤又揮了撣羊毛毯,熱情洋溢地喚道。
「是啊,我的好女婿,這邊請坐,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鄂老爺藉著招呼女婿的同時,偷偷低聲問:「我的女兒這幾天沒有出什麼岔子吧?」
「您指哪方面?」他揚眉,似笑非笑。
「就是砸爛牆壁,打人,揍你……」鄂老爺看起來很緊張。「諸如此類的,有沒有?」
「璞娘對我千依百順,好得不得了。」他情不自禁愉快又驕傲地道:「岳父,您過慮了。」
「女婿,其實被老婆打並不是件丟臉的事,如果你真有委屈跟我說說無妨。」鄂老爺還是滿面憂心,悄悄遞了瓶紫紅色小罐子給他。「來,這家傳跌打損傷藥給你備用,無論是外敷內服皆有神效,可保你性命。」
他試圖維持住誠懇冷靜的神情,但是成效不佳。「多謝岳父,但是我想我派不上用場。令嬡承諾過絕對不會對我動手。」
「她上次也跟我保證過絕對不會撾牆壁的,後來我一個月內連續買了兩次磚頭,卻還是比不上被她弄壞的速度。」鄂老爺餘悸猶存地道。
「岳父大人,璞娘這些天的表現讓我很是懷疑她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可怕嗎?」他摩挲著下巴刺刺的胡碴,拜新娘所賜,他變得越來越有粗獷的男人味了。
他還挺喜歡這種改變的。
鄂老爺吃驚地瞪著他。「你是當真的?璞娘這幾天都沒有動粗?」
「沒有。」他回想著她這六天來的溫柔體貼可愛,心都軟成了一汪水。「而且她很好,非常好,梅花莊裡上上下下都愛煞了她。」
現在的她,和第一次見到的她有著天壤之別,但是他完全不介意再看到她伸張正義時,揍起人來的那股子神采飛揚勁兒。
他不自覺咧嘴傻笑。
鄂老爺還在為女婿居然對女兒讚不絕口而震驚的同時,璞娘已經去臥房褪下了銀貂大氅,嬌嬌艷艷紅著小臉走了進來。
「爹,你發什麼呆呢?見到我回來有沒有很高興啊?」她過去一把環抱住老爹的頸項。
「當然想……呃咳咳咳。」太用力了,鄂老爺差點岔氣。
「那你是不是在跟相公說我的壞話?」她皺皺小巧的鼻子,懷疑地問。
「沒有、沒有,我正在稱讚我的女兒不知有多賢良淑德、幽賢貞靜……」鄂老爺毫不心虛地撒下漫天大謊。
豈知他說了一大串的溢美之詞,這個胸無點墨的寶貝女兒卻是有聽沒有懂,還邊挖著耳朵邊張嘴欲發問。
「那個是什麼意……」
「得了,別再出醜了。」鄂老爺歎了口氣,趕緊夾了一筷子的滷牛肉塞進她嘴裡。「你多吃點少問點,保持點氣質吧。」
梅十二坐在暖呼呼的炕上,低下頭掩飾住想嗆笑的街動。
他現在總算知道璞娘寶裡寶氣的性子是打哪兒來的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都不會變,那該有多好?
他的眼睛驀然蒙上了一層憂鬱的暈影,重重陰影與秘密隱藏在最深處,霎時間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了。
他將天真善良無辜的璞娘扯進這一攤渾水來,連帶讓自己的心也整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裡。
他希望……最後的代價真的值得這一切的犧牲。
梅十二眸色幽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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