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莉涵巡視屋內瓦斯門窗,崔寡婦與瑟歐斯就站在店門外等她。
他盯著隆莉涵在屋內走來走去,雖然她看見他吃完了面,卻沒有半點表示。
好不容易等到她走出屋外,取出鑰匙鎖門,他忍不住挪動痛麻的舌頭,出聲提醒:「我把面吃完了。」
「吃完就滾啊,難道還要我招待你吃消夜?」隆莉涵頭也不抬地說,冷冷的嗓音依舊拒人於千里之外。
「莉莉,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妳就錄用他試試嘛。」崔寡婦勸著,一見美男子目光轉向自己,她立刻綻開最美麗的笑容,朝他頻送秋波。
「我只說要他試味道,可沒說吃完就錄用他。」鎖好門,隆莉涵抽出鑰匙,逕自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吧,崔姐。」
她以為他吃了一口就會奪門而逃,不料他邊吃邊哭,硬是把整碗麵都吃完,這份毅力讓她意外。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她父親的情況,那為什麼還堅持要應徵管家?只是想找工作的話,未免太積極了,她給他那碗麵是刻意刁難,他知難,卻不退。
她起了濃濃的疑惑──他究竟有何目的?
「我和莉莉是鄰居,我先生已經過世了,我一個人住,平常就在莉莉的店幫忙。我們就住在這附近,每天都是步行來回。」崔寡婦並肩與瑟歐斯走著,試圖與他攀談,對方卻沒有反應,她改口道:「你為什麼想來應徵管家?」
「呃,純粹是想做這份工作。」瑟歐斯隨口回答,盯著前面女郎窈窕的背影,她步伐輕快而利落,背脊直挺挺的,散發著強烈的冷漠與排斥。
為了某個他不明白的原因,打從他進入她的視線,她就看他不順眼,似乎他從頭到腳沒一處好。
從她冰寒睥睨的眼神裡,他甚至有種感覺,彷彿單是他身為男性這一點,就讓她極度憎厭。
「那你是找對僱主了,隆先生原本的管家是位做了十年的老太大,她上個月離職了,莉莉才登報找人。隆先生對管家很好,要做的事不多,但給的薪水很豐厚,你一定能勝任愉快的。」崔寡婦繼續熱絡地解說,「你之前的工作是做什麼?也是管家嗎?」
「我是職業軍人,因為受傷才退伍。」舅舅吩咐他這麼回答。
「是嗎?難怪體格這麼好。」崔寡婦略帶暗示性地輕笑,嫵媚的模樣能讓男人心猿意馬,可惜瑟歐斯盯著隆莉涵,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有她自個兒在心猿意馬。
她不甘被冷落,壓低聲音道:「你喜歡莉莉嗎?趁早死心吧,她最討厭的,就是男人。」
他一愕,「為什麼?」這麼說,她對他的嫌惡神態,不是他的錯覺了。
「妳說太多了,崔姐。」隆莉涵揚起警告的話語。
說話間已回到她們住的社區,她與管理員打過招呼,逕自走向家門。管理員雖見瑟歐斯是生面孔,但崔寡婦與他神態親熱,也沒有多問。
「對了,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呢?」崔寡婦問著,「你只說你叫瑟歐斯,你姓什麼?」
「瑟歐斯.貝黎那.俄凱忒凱地爾多古犀哈瓦諾雷奇亞達卡拉莫海丁培可尼笛亞德。」
這是什麼鬼名字?隆莉涵投給他懷疑的視線,「你是外星人嗎?地球人哪有這麼長的姓氏?」
瑟歐斯表情無辜地道:「我家裡就是這個姓啊!」
「原來如此,是我孤陋寡聞了。」她踏上家門前的石階,見他要跟著進來,她揮手擋住,「我不歡迎陌生人進我家。」
「可是,妳都帶我回來了……」
「不是我帶你回來,是崔姐帶你回來。你敢闖進我家,」她指著門邊的盆栽,「我會拿這個,打得你頭破血流。」
瑟歐斯愕然止步,崔寡婦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莉莉練過跆拳道,我勸你不要小看她的威脅比較好唷。」崔寡婦走到自己家門前,朝他巧笑倩兮地說,「你還是放棄吧,又不是只有莉莉在征管家,我最近正好也想找個管家呢!要不要進來喝杯茶,我們談一談?」
一邊是冷酷的危險女郎,一邊是熱情的孀居少婦,真讓瑟歐斯頭痛。如果她倆的態度能對調,該有多好?
「你就去崔姐家看看吧!」隆莉涵推開家門,按開玄關的燈,就見地上除了男用皮鞋,還丟著一雙三吋高跟鞋。
家裡有客人?
鞋櫃後探出一顆白色小腦袋,「魷魚絲」見她回家,立刻挨到她腿邊磨蹭。
「乖孩子,今天沒出去玩嗎?」她抱起大白貓,愛溺地吻著貓兒鼻尖,貓兒快樂地發出呼嚕聲,挨擦著她臉頰。
「妳喜歡貓?」瑟歐斯看著她與貓親熱的情狀,不禁哀怨地想:早知她喜歡貓,就該以原本面目潛入,何必堅持化為人形?
隆莉涵聞聲回頭,見他站在門邊,她秀眉一揚,還沒開口,他連忙聲明道:「我沒進妳家,離門還有十公分!」說完還指著門坎和自己腳尖,果然還有十公分的距離。
他孩子氣的舉動,讓她想起小學時,和共享書桌的男生斤斤計較地劃下楚河漢界,那曾經無憂無慮的童稚時代。
她緊繃的唇線鬆了些,淡淡道:「動物的忠誠度比人更好,與其花心思在人身上,不如付出給動物。」
「妳被什麼人背叛過嗎?」她語氣澀澀,似乎曾在人際關係上受挫。
她眸色一沉,「干你屁事?」
他的眼神純淨坦率,閃耀著溫暖的光輝,像是從不曾沾染人間的黑暗。他的年紀應該和她差不多,怎會有如此不知人世險惡的神情?
她對人最基本的信任,早在七歲那年就被摧毀,接踵而來的成人情事太過複雜,年幼的她無法理解,卻被迫必須接受,不知不覺中,她築起防禦的圍籬,冷眼看待一切。
直到情竇初開那年,她首次識得情愛滋味,然後遭到比七歲那時更殘酷的打擊,她才明白了母親當年拋夫棄女,一去不回的心情。
但她熬過來了,想要振作,想再次相信人,卻遭到更多更沉重的打擊,讓她一再幻滅,終於,她放棄了,重新築起圍籬,回到只能擁抱自己的封閉世界……
她微微咬住下唇,胸口充塞悶意,惱怒地橫了表情無辜的他一眼。這人,害她一直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忽聽見屋內傳來奇怪的聲響,她一愣,轉頭望著屋內──聲音似乎是從起居室傳出的。
瑟歐斯也聽見了,「那是什麼?」
起居室的門關著,女人的嗓音穿透門板傅出,嬌媚而挑逗;男人的聲音模糊不清,似乎在反抗著將發生的事。
他這回居然搞上女人?隆莉涵細眉一揪,眉心重重打了個死結。她放下貓兒,低聲道:「魷魚絲,去躲起來。」
白貓「這方面」的經驗豐富,立刻跳到電視櫃上,居高臨下,喵喵叫了幾聲,算是為親愛的女主人聲援。
「妳要做什麼?」瑟歐斯看著她抄起樓梯旁的紅色物體,據他所知,那東西叫作「滅火器」,難道屋子失火了嗎?
隆莉涵正要走往起居室,眼珠一轉,從櫃子裡找出上回親戚孩子帶來玩的瓦斯汽笛,招手要他進屋,「待會我踹開門,你馬上按這個。」
他沒見過瓦斯汽笛,花了點時間才學會怎麼使用,隨她躡手躡腳地走到起居室外。
男人的抗拒逐漸軟化,女人聲聲柔膩,誘惑的喘息酥人心魂,誰一聽都能想像得出,裡頭正在上演活色生香的好戲。
瑟歐斯卻聽得似懂非懂,見隆莉涵拔掉滅火器的插梢,一手握住皮管,一手抓住手壓柄,他忍不住又問:「妳要做什麼?」
她轉頭瞧著他,眼底凝聚著詭譎的光芒,顯得肅殺可怖,即使身經百戰如他,心底也竄起森森寒意。
「還能做什麼?」她冷酷地微笑,一揚手裡的滅火器,「當然是要『滅火』啊!」
她吸口氣,右腿飛出,踹開起居室的門──
屋內兩人驚叫聲中,滅火器噴出粉末,霎時滿屋白霧亂飛,跟著瓦斯汽笛「叭──」地大響,女人尖叫、男人驚呼,兩人匆忙尋找掩蔽,倉皇中絆倒了盆栽、書櫃,乒乒乓乓倒了一地,雞飛狗跳,熱鬧萬分。
隆莉涵冷笑一聲,放下滅火器,忽聞身邊「咚」一聲,她轉頭,發現瓦斯汽笛掉在地上,而她的共犯驚駭地摀住耳朵。
「妳沒說這東西聲音這麼大!」瑟歐斯臉色蒼白地說。繼他可憐的味覺之後,靈敏的聽覺跟著被摧殘,他的腦子裡像有人在打雷!
隆莉涵懶得理他,按開了燈。飛舞的粉霧逐漸平息,瑟縮在牆角的一對男女現形,兩人衣衫皆不整。
她譏嘲道:「兩位乾柴烈火,燒得太旺了,我怕房子燒掉,提滅火器來降溫,打擾了兩位的『性致』,還真是抱歉哪!」
她認出女人那身熟悉的粉紫色衣裙,連聲嘖嘖,「瞧瞧,這是誰?主持『映采藝廊』的羅夫人,堂堂羅氏企業的總裁夫人,居然背著老公偷情?把妳這副俏模樣拍下來,賣給八卦雜誌,準能讓我吃香喝辣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