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她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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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凌晨四點,天上星光仍點點時,藍若薇就披件外套步行下山了。
下山的路跟記憶中並無不同,只是沿途多了些交錯在林木間的點點燈光,一個燈光就代表一棟山中別墅,感覺很陌生。
一直到天空完全亮了,她也走到鎮上,一家賣豆漿的老店已開門,她邊吃早點邊聽著認出她來的老闆談著這幾年來鎮上的變化。
當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停在門口時,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歎一聲,拿起皮包,想付錢走人,但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經下車,來到她身邊。
「妳起得真早,步行下山的?」
她點點頭,對他昨晚的所做所為,她還一肚子火呢,現在他居然一副沒事樣的跟她打招呼。
她轉頭看著忙碌的老闆,「請問轉角那家擺雜誌書報的店都幾點開?」她先前經過時,門都還關著呢。
兩鬢斑白的老闆想回答,但紀漢文答得更快,「王伯伯到南部看他女兒兩天,明天才會回來,妳想做什麼?」
她給他一眼干他何事的眼神後,就步出早餐店,
紀漢文想了想,還是走到她身邊,「妳去哪裡?」
「我要找個可以登報尋人的地方,可以嗎?」
昨晚打了一、二十通電話給和阿嬤較好的親朋好友,但他們都沒看到她,也不確定阿嬤會不會去找他們,所以登報尋人,是她目前惟一想得到的辦法。
「別登報尋人,妳這樣把妳阿嬤弄得像個通緝犯似的,她不會喜歡的。」
喜歡?!藍若薇猛地煞住腳步,不悅的瞪著他,「她是我的阿嬤,我要怎麼找她是我的事,我阿嬤也一定不會有異議的。」
「是嗎?那妳就太不瞭解妳阿嬤了。」
「你就瞭解?!」
他點頭,「至少在妳離開這七年,我還常常去探望她,聽她說心事,聽她對妳的不捨,聽她想念妳時的難過--」
「夠了!」她眼眶泛紅,喉嚨泛起酸意。
阿嬤寂寞,她就不寂寞?她一個人在異鄉,沉重的課業,還有一些煩人的追求者,更因為異性緣太好,反而交不到一個好的女性朋友,她幾乎是孤單的。
再加上父母的建設公司常常周轉不靈,不時的誤了她的註冊費及生活費,所以她也學會靠自己,平時有機會就打工,能接Case就接,希望能早早掙出一片天,早點回來。
算一算已經幾天了,在阿嬤有輕生念頭時,她不在她身邊,現在回來,又找不到人,這萬一……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紀漢文見她的頭愈垂愈低,眉頭一皺,執起她的下顎,發現她的眼中盈滿淚水。
他抿抿唇,直覺的將她擁入懷中安慰。
她應該推開他的,但他的胸膛好溫暖,剛剛包圍她全身的涼意在此時全消失殆盡,而她混亂不安的思緒也像吃了鎮定劑般平息下來。
「我、我好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她輕聲的說著。
他緩緩的放開了懷中的人兒,看著她靦?的拭去頰上的淚水,「我覺得妳不必太過擔心的,妳阿嬤是我認識中最樂觀的人,她不會做什麼傻事的。」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眼神好溫柔,是她熟悉的紀漢文。
「別這麼癡望著我,小心會愛上我的。」
他開玩笑的點了她挺俏的鼻子一下。
她無言,心莫名的騷動了。
在一旁一些早起的阿公阿嬤、叔叔伯伯們全看著兩人的互動,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呵呵的。
突然,藍若薇皮包裡的手機響了,她連忙拿起來接聽,隨即以流利的英文和對方交談,「羅傑……嗯,對不起,我家裡臨時出了些事,所以沒來得及跟你說……沒什麼,你不用擔心……」
紀漢文一聽到「羅傑」兩字,又看到她笑靨如花,心頭一股濃烈的醋意湧上,唇抿成了一直線。
在她結束通話時,他壓抑著妒火的聲音即起,「妳的情人?」
她看著神色大顯陰霾的他,本想告訴他羅傑只是她在荷蘭的指導教授,但理智又告訴她,讓他誤會也好,兩人也許可以保持點安全距離。
「嗯,他很愛我。」
他黑眸半瞇,神色冷硬,睨視著她久久、久久……久到她幾乎快要承受不了那雙帶著澎湃怒火的犀利黑眸時,他突地嘲諷一笑,什麼也沒說的便轉身走回車上,駕車離去。
她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也才發現自己是屏氣凝神的與他對視,差點忘了呼吸。
第三章
那天過後,一連幾天,紀漢文都沒有再去「騷擾」他的芳鄰。
但他還是注意到小木屋的那扇門在他一早出門時是緊閉的,在他休診回家時,也是緊閉的。
她不常出門,因為一些到診所看病的病人,總是先問他怎麼沒有看到藍若薇後再說自己的病情。
所以午間休診時,他也會抽空回家,只是隔壁的小木屋仍是靜悄悄的,若不是晚上回家時,小木屋的燈是亮的,他還以為她已經回荷蘭去會情人了。
報紙頭版天天都刊登著尋人啟事,她有能力負擔嗎?他是不是該告訴她「另一件事」?
今晚,紀漢文回到父母位於中興新村附近,一處優質環境的獨棟洋房住處,和家人共進晚餐,卻是吃得食不知味,吃得心不在焉。
「漢文,吃飯時想什麼?你旁邊還坐了個客人呢!」
母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過神來,轉頭看了一臉尷尬的何玉儀一眼,從一桌豪華的山珍海味佳餚中,夾了塊牛肉放到她碗中,「吃吧。」
「瞧你像在喂小狗似的,憐香惜玉,你懂不懂?」
劉如媚瞪了兒子一記,又不好意思的跟何玉儀笑了笑。
這女孩,她看得很順眼,雖然這幾天老是有以前的街坊鄰居打電話過來說她過去挑的那個媳婦愈來愈漂亮了,但那又如何?
玉儀是醫生,而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藍若薇學畫學了七、八年,也沒闖出什麼名堂來。
紀漢文對母親的話只是笑了笑,便低頭喝湯。
何玉儀有些委屈,但還是努力的擠出笑容。
紀盈年知道兒子自從被藍若薇拋棄後,對女人就鮮少體貼了,他想起昨天聽到的一件新鮮事,兒子跟藍若薇在幾天前曾在豆漿店前擁抱呢。
「漢文,我聽說若薇回來好多天了,你也幫爸邀她到家裡來坐--噢!」話還沒說完,紀盈年斯文的老臉突然因痛楚而扭曲起來。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在桌子下用力扭了他大腿一把的妻子,「妳幹什麼?!」
劉如媚臭著一張臉,將半個紅燒獅子頭塞入他的嘴巴,「沒幹什麼,叫你吃東西。」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玉儀在這兒,他卻提那個讓兒子傷心的女孩!
看父親一手撫著大腿,紀漢文大概也知道母親做了什麼,但他並不介意提到藍若薇,「爸,她最近好像挺忙的,我也沒有見到她,如果有看到,我會將爸的意思跟她說。」
「不用說,我們家不歡迎她。」劉如媚怒視了丈夫一眼。
「妳怎麼這麼說?我們都是看著若薇長大的,還想過要她當我們家的--噢!」他又哀號了一聲,看著下手毫不留情的老婆,他也火大了。
「老頭子,你要再提到她,我可能又要心臟病發了。」她故意提醒他,並語帶威脅,她是絕對不要兒子跟她再有交集的。
她使出這一招,紀盈年沒轍,只能答「是」。
雖然他念舊,也比較喜歡若薇,何玉儀太世故了,他不喜歡這種利落的女孩。
何玉儀知道劉如媚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所以用餐時,她不時的幫她夾菜,倒茶,在紀漢文要載自己回家時,更不忘從皮包裡拿出一瓶限量版的香奈兒香水,「伯母,這是回報上回妳送我化妝品,妳看看,這香味喜不喜歡?」
「呵呵呵……妳送的伯母都喜歡。」
何玉儀跟二老道別後,一坐上車即笑道:「看來你媽很中意我。」
「她中意的女孩很多。」這是實情,藍若薇還是第一個。
她的笑容立即一僵,但隨即又安慰自己,現在守在他身邊的人是她,「今晚我到你那兒,好不好?」
「女人投懷送抱,男人怎能說不。」他答應了,看到她小鳥依人的靠在他的肩上,他卻覺得心浮氣躁,最糟糕的是,他很清楚這完全是他的芳鄰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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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垠的夜幕透著點點星光,一輪明月高高掛。
小木屋的客廳裡,藍若薇沮喪的掛斷電話,她已忘了這是她打的第幾通電話,但就是沒人知道阿嬤去了哪裡。
她疲累的揉揉眉心,走回房間,看到那架留聲機的曲柄自動的轉動著,然而並沒有任何聲音出現,她蹙眉,看了它好一會,伸手搖動曲柄,還是沒動靜。
她聳聳肩,正想躺下時,外面突地傳來「喵喵」的貓叫聲,她沒有理會,但連續幾分鐘,貓叫聲一直持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