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請不要瞧不起我好嗎?就算我是藥,也是藍色小藥丸那一級的,起碼要用郵購,怎麼能在街上隨便叫賣?」
羅語蔻噗哧一笑,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她嗆咳幾聲,水杯擱回桌上。
老天!這傢伙怎麼這麼耍寶啊?
「沒事吧?蔻蔻。」他起身,拍撫她的背脊。「喝水的時候小心一點啊。」
「還說呢,還不是你害我的!」她抱怨。
「我是實話實說啊。」他喊冤。「難道妳把它當笑話嗎?」
當然是笑話啊!這種不正經的話誰會認真聽?她抬頭瞪他,正想反唇相稽時,忽地一愣。
他在笑,俊唇飛揚的弧度很迷人,可是那對漂亮的眼,卻幽幽地漫開了某種苦澀。
其實他還是不開心。就算這整頓飯他跟她說說笑笑,又炫耀又耍寶的,那籠罩他心頭的陰霾卻從沒散去。
她心一緊。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卻沒給她探問的機會,見她眼色變得迷濛,他似乎也察覺了她內心思緒。
「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他忽地啞聲道。
她愕然。
「謝謝妳陪我吃晚餐。」他斂眸道謝,取出皮夾。
她按住他的手。「這一頓我請。」
「怎麼可以?」他搖頭。「哪有讓女人請客的道理?」
「大男人主義。」她嗔睨他。「我是東道主,當然由我來請。」
「可是……」
「放心吧,這點錢我還付得起。」她譏誚道,刷卡付了帳。
他只得起身,與她相偕步出餐廳。
「這可不叫大男人主義,這是男人的尊嚴。」一面走,一面還繼續說:「妳跟男朋友出門,難道也搶著付錢嗎?」
她身子一僵,好一會兒,才冷著嗓音道:「我沒有男朋友,你可以不用為他窮擔心。」
「真的沒有?」他訝異揚眉。「妳這麼美,居然到現在還名花無主?妳身邊的男人都怎麼了?」
「他們都去追別的女人了。」她淡淡道。
「放過妳?」他不可思議地搖頭。
「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這麼厚臉皮的。」
「這不叫厚臉皮。」他牽住她的手,煞有其事地放在自己胸前。「這叫堅持。」他俯下眸,若有深意地望她。「是男人就該有膽量去摘高嶺之花,就算那朵花滿身是刺。」
「被刺傷了也沒關係嗎?」她抽回手。
「流血才能表揚一個男人的勇敢啊。」他一本正經地。
「神經!」她笑啐他,胸臆卻暖融融的。「走吧,我的車就停在附近。我送你回飯店。」
「嗄?要讓妳載?」他慘嚎。「這下完了!讓一個女人開車,我的男性尊嚴豈不更蕩然無存?」
「你有完沒完啊?」
「不如這樣吧。妳把鑰匙給我,我來開。」
「想都別想!我車子新買的,誰也不許亂碰。」
「咦?這麼寶貝妳的車啊?」
「不行嗎──」
吵吵鬧鬧間,兩人來到了一輛白色福特轎車前,車身潔白閃亮,一塵不染。
顧安凱吹了聲長長的口哨。「這麼亮的車!妳是沒事就洗車上蠟嗎?」
「昨天剛洗過。」她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他也跟著坐進車廂,眼看車內擺設利落簡潔,不像一般女人總是擺滿一些無用的裝飾品,他不禁嘖嘖稱奇。
「妳果然很不一樣,蔻蔻。」他低頭,試著調弄CD音響。
「別亂動!」她瞪他,拍開他的手。
「遵命!女王陛下。」他連忙正襟危坐,像小學生似的一動不動。
見他誇張的反應,她忍俊不禁,輕聲笑了。
「你啊!」她搖頭歎息,一面打開音響。
音樂流洩,先是一首抒情歌曲的尾聲,接著,鼓聲由弱而強,一聲一聲,敲動聽者的心扉。
是皇后合唱團的「We Will Rock You」。這首節奏明快的樂曲不僅經常在美國NBA賽事裡播放,也是各項國際運動比賽常用的指定曲。
羅語蔻很喜歡這首曲子,她隨著節奏,手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打節拍。
顧安凱望著她自得其樂的舉動。「妳很愛聽這首曲子?」
「嗯哼。」
「這是NBA指定曲。」
「我知道啊。」她點頭。「我經常看NBA比賽。」
「沒想到妳性格挺男性化的嘛。」他微笑。
「這有什麼?」她揚眉。「還有些你還沒見識到呢。」
「什麼?」
她抿唇一笑,沒回答,換檔,踩油門。
車子瞬間加速,一下子衝入蒼茫夜色,在寬廣平直的道路上疾馳。
他一時重心不穩,身軀晃動。
「小心坐穩。」她指示。
「妳飆車?!」他不可思議地瞪她。
「很奇怪嗎?」她睨他。「女人偶爾也想追求刺激啊。就像你喜歡開飛機一樣。」
說著,她更加用力踩油門,眼角瞥見他繃著身子,緊緊抓住車頂扶手,不禁嫣然一笑。
就當是回敬他吧!誰叫他也曾在直升機上嚇唬她?
她笑得好得意,他卻一聲不吭。
「怎麼不說話?」黛眉一挑。「該不會真的嚇呆了吧?」她故意嘲弄他。
他不說話,沉默。
她瞥向他,驚愕地發現他竟然臉色發白。
喂喂!不會吧?
「比起你那樣開飛機,這應該只是小Case啊。」她放鬆油門減速。「你不會真嚇到了吧?」
他搖頭,微微苦笑。
「怎麼了?」
「我想,我大概再也不能開飛機了吧。」他悵然低語,語音低澀。
她睜大眼。「你說什麼?」
她訝異的表情令他更加苦澀。「我試過好幾次,卻怎麼也飛不上天。」他垂下眸,不讓她看見他的眼神。「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開不了飛機了。」
「怎麼會?」她不敢置信地呢喃。
這究竟,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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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想知道嗎?」
回到飯店套房後,顧安凱調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羅語蔻。
她接過,淺啜一口。「你肯告訴我嗎?」
他沒立刻回答,在床沿坐下,搖了搖酒杯,默默看著杯中冰塊折射出的光芒。她眉間悄悄顰起,為他不經意流露的悵惘神情。
「我從小就很迷飛機。」他說。「我看很多飛機圖鑒,收集了很多模型,甚至學著自己做飛機。」
「自己做?」
「只是很簡單的,類似滑翔翼的東西。」他解釋,眼眸因回憶變得迷濛。「為了試驗我的飛機,我經常受傷,有一回還摔斷了腿。」
「什麼?」她吃驚。
「我老爸很生氣,不許我再玩飛機,我只好去上飛行學校,玩模擬駕駛。我還到機場,跟那些維修人員見習怎麼修飛機,偶爾也偷偷到客機的駕駛艙。」
客機的駕駛艙?她不敢相信。他怎麼有辦法混進去?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參加一場特技飛行的比賽。本來只是想隨便玩玩而已,沒想到居然得了冠軍。」
「好厲害!」她讚歎。
「接下來我又參加了一些小比賽,漸漸地,我開始對特技飛行產生興趣,決定當個特技飛行員。」
特技飛行員?她驚愕。「那很危險耶!」
「我老爸也這麼想,狠狠訓了我一頓。」他苦笑。「那時候要不是我媽哭著求我,我老早鬧家庭革命了。」
「你真這麼想當飛行員?」她蹙眉。很難想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第一志願竟是玩特技。
他看出她的訝異,微笑更苦。「其實也不一定是那樣,只不過我從小就叛逆,我老爸愈是不准我做的事,我就愈想去做。」
「所以你才經常跑美國?」
「嗯。因為台灣開小飛機不方便,所以我每年都會來美國住上一陣子。」
「順便也到賭城狂賭一把?」
他點頭。
「你父親一定很生氣吧?」她問,想起他曾說過他父親多次揚言要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當然。」
「就因為他阻止你當特技飛行員,你就這樣跟他唱反調?」
他聽出她語氣的不贊成,眼神一黯。「我承認自己不是個孝順的兒子,從小到大,我一直很讓他失望。」
「啊。我不是這意思。」察覺他情緒低落,她吶吶想解釋。
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沒關係,我瞭解。」
他澀澀地說,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低下頭,雙手緊緊握著玻璃杯。
「顧安凱?」她有些慌亂地看著他忽然沈寂的身影。他肩膀垂落,意興闌珊,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神采飛揚。「你……還好吧?」
他慢慢轉過頭。「他死了。」
「什麼?!」她震驚。
「我的父親,死了。」他木然看著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她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他變得如此蕭索低落的原因嗎?因為他的父親過世了?
她心一緊,擱下酒杯,走向他。
她在他身畔坐下,玉手輕輕握住他的肩。
他一顫。
「是那通電話嗎?」她低聲問。
「那是我老哥打來的。」他沙啞著嗓音。「他告訴我,老爸因為心臟病發,住院了。」
「所以你才急著趕回台灣?」
他點頭,十指更加扣緊酒杯,幾乎要把玻璃給捏碎。「只是我沒想到,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