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妳對我的好奇消失了,那麼妳就不會對我的過去這麼感興趣。我想妳已經知道亞薇的存在。」
「林世然跟我提了一些,不過我並沒有刺探你的意思。」風玲走向窗邊,身體不經意的拂動掛在窗前的七彩玻璃珠,碰撞出清靈的聲音。
隔著這串七彩玻璃珠,兩人默然相對,靜靜聆聽,而從對方的眼底可臆測彼此都想著驛站那天的情景。
聲音停止之後,石碞也走過來,倚窗抱胸,他那低垂的兩道眉彷彿鎖住千年愁思似的。
「風玲,我說過,這次我回來是想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妳。」
石碞抬眼看風玲,她顫了一下,不自在的撥了一下風鈴,讓紅珠、藍珠、綠珠……等珠子撞在一塊,淹沒她的心跳聲,響噹噹的風鈴聲伴著石碞的說話聲,聲聲入耳。
「亞薇離開我之後,這三年來我好像一直飄浮在宇宙間,又冷又空虛,沒有踏實感,我不斷地換身邊的女人,想從她們身上得到一點點的溫暖,可是完全沒有用,我的心好像隨著亞薇消失了。」
「亞薇是怎麼死的?」
石碞頓了一下,才說:「車禍,那時我們正在日本旅行。」
「你為什麼不回來?」
「亞薇曾說過,熏衣草是愛情的約定,她死了之後,她要化作一熏衣草魂永遠守住她和我之間的約定。」
「你以為亞薇的魂魄留在日本,所以你不願離開。」嘴裡雖然這麼說,她還是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癡心專情的男人就是在電梯和女人激情吻別、在酒館裡和女人調笑的石碞。
石碞點頭。「那天在熏衣草園,看到妳捧著一束熏衣草朝我走來時,我的心有感覺了。接著在函館山時,妳說了一句話『這裡的星星簡直是多餘的』,這更教我震驚,因為亞薇也說過那樣的話。」
「等等,你……你該不會以為亞薇的魂魄附在我身上吧?」風玲無法置信的瞅著他,這樣的說法很傷人。「石碞,請你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風玲,一個不想和你有任何糾葛的女人,不是愛你的亞薇,我們倆一丁點都不像,你死心吧!」
「妳和亞薇是不像,可是妳們對事物的感受卻是一樣的,那夜我聽到妳和亞薇說相同的話時,我……」
「石碞,你相信神鬼之說是你的自由,不過你也別枉費心力在我身上想尋找亞薇的影子。」
「不是這樣的,風玲,請妳聽我說,我沒有想過要在妳身上尋亞薇的影子,我來找妳是為了另一個原因。」
「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不想聽,你走吧──」她用力的推他走,「走吧!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自從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她的生活就不平靜。
「風玲,我不會傷害妳的,妳不用覺得害怕。」
「你的鬼魂之說已經讓我害怕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聽我說,」石碞抓著她的雙手,「妳離開日本之後,亞薇離開時的感覺又回來了,我驚慌無措,一切亂糟糟的,我不想再受一次這種痛苦,我一定要回來整理我的情緒,所以我回來找妳。當我見到妳之後,讓我更加確定──我們可以相愛。」
「我們可以相愛?就因為亞薇的魂附在我身上?」風玲全身顫抖得厲害,分不清是激動,還是悸動?「這……簡直是鬼話連篇,我不想再聽下去了。」她打開門,冷峻的下逐客令。「請你離開。」
「風玲,我承認一開始是因為亞薇的緣故,我才認真正視妳這個人的存在,不過我從來沒有把妳當作亞薇,亞薇會是我這輩子最深的記憶,沒有人取代得了,而妳是……」說到這裡,石碞沒有再說下去。他跨出大門,回頭憐憫的望風玲一眼,說道:「永遠不敢往前跨一步的膽小鬼,總是錯過世間最美的東西。」
「你敢說我是膽小鬼?」他今天到底是來污辱她,還是來表白的?先是指責她不懂愛情,卻把自己塑造成世間癡情男子,認為她被徐亞薇的魂魄附身,還要和他談情說愛,否則她就是膽小鬼。這是什麼邏輯?
「我會等妳來。」
「你愛等就等吧!要真的等成化石了,到時候我會送你一塊大理石石碑,上面刻著癡情男子石碞,聊表我的敬意。」
「謝了,不過我建議妳那塊大理石先替自己雕一尊像,免得妳未老化之前先被妳那不可救藥的偏見給腐化了。」石碞隨意擺一下手,大步走開。
風玲用力的把門關上。
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沒有他,她的日子沒煩沒憂,瀟灑自在,可是他出現之後,她的世界從此天翻地覆,很不平靜。她不會被他今天這番話感動的,否則她才真是鬼迷心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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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碞的出現並非像船過水無痕一樣,石碞這個名字成為母親每天必定向風玲詢問的話題,問他是不是對她有意思?問他為什麼不打電話來約她出去玩?問他怎麼好久沒有來?問他……
風玲簡直快要抓狂了,有時候她也疑神疑鬼的認為自己真的被附身了,不然從日本回來之後,她為什麼還得和石碞糾纏在一塊?
「媽,妳最近是不是都沒有和男人約會,所以閒得發慌?」風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迫切希望母親有新戀情。
「誰說沒有,只是……我還在考慮。」
這時門鈴響起,風玲震了一下,母親走去開門,緊張的盯著門看,門打開,見有位男孩捧著一束花站在門口。
「請問風……」男孩結巴的說,母女倆緊盯著他瞧。以前絕對是母親的愛慕者送的花,而今風玲的心裡竟有一點點浪漫的期待。「風……華小姐在嗎?」
「我就是。」母親笑盈盈的接過這束嬌艷又香噴噴的紅玫瑰加香水百花。
送花男孩走後,電話隨之響起。
「喂,我就是。嗯,花收到。」風華看風玲一眼,然後神秘的背過身去,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還沒有跟她說……」
母親遮遮掩掩的神情頗讓風玲懷疑,不過她不想過問母親的感情。
「媽,我出門了,我和阿Ken有事要談。」
「風玲,」母親掩住話筒對風玲耳提面命的說:「妳淨跟那個阿Ken混在一塊兒有什麼意義,石碞那個男人不錯,他可能忙得沒時間和妳聯絡,可是妳可以主動打電話……」
「媽,妳只要管好自己的感情就可以了,祝妳這次戀情順利。」母親只要陷入熱戀期,就沒有多少工夫管她的情事。
風玲抵達平時兩人經常相約喝下午茶的麗池飯店,阿Ken已經大快朵頤吃起來了。
「阿Ken,這本小說我不想寫了。」風玲直截了當的說。
「什麼?」阿Ken一口蛋糕來不及嚥下去,被她的話給噎住了。他大口喝水之後,急急的問:「為什麼不想寫?遇到瓶頸,還是……」
「我愈寫愈討厭這本書裡的男主角。」風玲恨恨的說。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阿Ken舒了一口氣。「把妳接下去寫的東西讓我看看。」
風玲把第三章拿出來給阿Ken,趁他在看稿時,把一盤抹茶紅豆蛋糕大口大口的塞入嘴巴裡,彷彿在防堵被石碞喚醒的心靈角落。
阿Ken很快地將稿子看了一遍,抬起頭來,瞇著詭異的眼光注視她良久,才說:「妳是寫情高手,竟然分不清楚討厭或是喜歡。」
風玲怔了一下,「什麼意思?」
「風玲,這本書裡的男主角妳描述起來栩栩如生,很有感覺,我想妳因為喜歡上他而心裡感到害怕。記得上次妳說寫完之後妳就能忘記他,不過照現在這情形看來,不用等妳把這本書寫完,妳老早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風玲早就有這樣的覺醒,而今連阿Ken也這樣說,那麼她真的逃不開石碞這個人了。
「阿Ken,你相信靈魂附身到另一個人的身上,然後藉由這個人來續未成的愛情約定?」這個想法是風玲心中無法剔除的不安因素,若非如此,深愛亞薇的石碞何苦對她糾纏不休呢?抑或徐亞薇的魂魄在作祟,她才會對他念念不忘?
「這個嘛……我只在電影裡看過,至於現實生活是否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我沒有經驗,不敢下斷言。」他不解的問:「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也許我真的是鬼迷心竅了。」風玲聳聳肩,淡然帶過。「阿Ken,雖然愛情沒有什麼道理,可是愛上一個人一定有原因,你為什麼會愛上阿文?」
阿Ken淺露一抹甜蜜微笑。「因為他長得很像我的偶像張國榮。」
「阿文不會不高興他只是像某個人你才喜歡他嗎?」
「怎麼會呢?就是阿文像張國榮,我才會追求他,也才會有今天我們相知相惜的甜蜜,我想這就是愛情的原因吧!風玲,儘管每個人的愛情原因不一樣,最重要的是在一起的感覺和相互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