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所有的心理建設在她打開浴室門的那一剎那瓦解,眼前所見到的景象讓她整個人凍結在原處。
一名陌生女人正在她和羅汛共享的浴室裡對著馬桶乾嘔。
她抬起頭,顯然也被這位突來的闖入者嚇了一跳。
沈千渝傻傻地看著她,經過名家修剪的烏黑長髮下是一張非常嬌艷、年輕的臉龐,略紅的眼睛和末干的淚痕只是讓那張美麗的面孔更惹人憐惜。
她站直了身子,將長髮優雅地撥到肩後,高姚而玲瓏有致的身材裹在名牌服飾之下,就像位電影明星。
「妳……妳是誰?」久久之後,沈千渝才壓抓住胸口那股窒悶,勉強地開口。
真是個蠢到家的問題!她幾乎可以親眼看見羅汛跟這個女人站在一起有多登對!
美女沒有回答,只是紅唇一抿,淚珠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那副模樣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欺負她,就連沈千渝看了也於心不忍。
「妳還……好吧?」她忍不住又問:「羅汛讓妳進來的嗎?他人呢?」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可怕字眼,只見女郎一聽到她的問題,眼淚就像泉水一般奪眶而出。
「他……他……最沒良、心了……」她泣不成聲地說:「我懷孕了……可是他居然……居然要我拿掉孩子……」
每一個字都無情地證實了沈千渝的猜測,甚至更糟。血色從她臉上褪去,一切都再明朗也不過,她認為自己快要暈倒了。
「他……逼妳拿掉孩子?」她強迫自己確認。
美女淒然點頭,淚水仍源源不斷。「這……這是我的骨肉,我自己有錢也有能力可以養,又……又沒有要他幫忙……可是……可是他就是不瞭解……還說什麼這樣對大家都比較好……教我怎麼狠得下心來……
憤怒、受騙、嫉護、受傷等種種情緒一湧而上,沈千渝覺得自己幾乎被撕扯成好幾片,從天堂墜入地獄一定就是這種感覺--
她怎麼會笨到相信他會愛上她?!
沒錯,羅汛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浪蕩子!
而她,則是天字第一號的白癡,才會愛上這種人。
浴室突然間變得狹小無比,她無法再多待半秒鐘。顧不得自己的行為看起來會有多突兀,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心中猛烈激盪的情緒使她必須緊咬著不唇才不至於哭出來。
「懷孕的女人難伺候……」羅汛頂著大太陽,拎著購物袋,緩緩走回公寓。「試試看應付嬌生慣養、唯我獨尊的孕婦……」他嘴裡不清不楚地咕噥著。
不知道他的小古板懷孕時會是什麼樣子?整天研讀孕婦指南並作重點?還是把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整理上十幾次,確保每一寸空間都有條有理?不,或許她會對著肚子命令胎兒該長多大、該在什麼時候出生,以免小baby擾亂她的家庭規劃……
他的傻笑在進入自己的套房時消失,一點兒也不訝異在離開的半個鐘頭內,唐菱的淚腺並沒有奇跡似的乾涸,她的兩眼比先前更加紅腫。
不過好消息是,至少她不再嚷嚷著要跳樓。
「喏,妳的柳橙汁和蜜餞!」他把袋中的東西一一陳列在她面前,具有耐心的動作與粗魯的語氣成強烈的對比。
「我要的是現搾的橙汁。」唐菱像看見一隻蟑螂般瞪著鋁箔包裝的果汁。
「還不是一樣!」
兩片形狀優美的櫻唇開始微微發顫,羅汛認出那是另一場哭泣的前兆,他趕緊軟化態度。
「菱菱,我跑遍了街頭巷尾都沒有找到賣現搾橙汁的地方。」他拿起鋁箔包,把吸管插入。「妳看,這是百分之百的柳橙汁,還多加了維他命C喔!」他照著包裝上的廣告念,口氣就像幼兒園大班的導師哄誘小朋友,多喝牛奶會讓他們像澆了水的樹一樣長得又高又壯。
唐菱遲疑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接下飲料,出人意料地沒有繼續抱怨。
「剛剛你的鐘點女傭來過。」她邊吸吮著橙汁邊說。
「我沒有請鐘點女傭。」他警戒地看著她,很清楚對唐菱來說,一個女人若不穿Gucci或Prada,就跟清潔婦沒有多大差別。
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竄下他的背脊。「她來按門鈴嗎?」
她搖搖頭。「我覺得反胃,正在浴室裡嘔吐的時候,她突然闖進來。」
果然不妙,是小古板!
「妳有沒有告訴她妳是誰?」
唐菱斜睨著他,富家千金的高傲一覽無遺。「她又沒說她是誰,我幹麼要先報上姓名?何況又是穿得那麼土氣的女傭。」
「我說過我沒請女傭,而且她也一點都不像女傭。」他按捺著性子又問:「那妳有沒有說明妳跟我的關係?」
「她又沒問!」她理直氣壯地回答。「不過她知道我懷孕之後,臉色變得很奇怪,二話不說就跑了,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既沒同情心又沒禮貌?」
羅汛的雙手緊緊地交握著,以免忍不住掐死眼前這個以為世界只繞著唐大小姐運轉的女人。
他連忙跑進另一間套房,幾分鐘後再出現時一聲不吭地癱在自己的躺椅上。
「你怎麼啦?」她不解地看著他。「好好的臉扭成那樣很醜欸!」
他瞥了她一眼之後對著天花板歎了一大口氣。
「菱菱,恭喜,妳剛剛成功地氣跑了妳未來的大嫂。』
唉……千算萬算,他就是沒算到事情居然會出這種差錯!
原來失戀是這種感覺。
沈千渝像發洩似的清理著沈宅上上下下,決心讓這棟房子變得像所有的正常人家那般乾淨、整齊。而讓自己保持忙碌似乎也是忘卻傷心事的最好辦法。
偷偷地哭了整晚,起床時她的雙眼腫得就跟饅頭一樣大,在經過一整個早晨的整頓工作之後,兩眼的紅腫已稍減退,但因睡眠不足而產生的黑眼圈卻依舊存在。
她沒睡好,但是羅汛呢?
光是想到他可能和那個美麗的女人整晚在床上打滾就令她心痛如絞。而她甚至從來沒看過他的房間是什麼模樣。
不,她還想這些做什麼?昨天離開時,她便已經決定放棄那間套房,以及隔壁房間裡那個騙得她團團轉的男人。
「別再想了!」她告訴自己。
她更加努力地拖著地板,同時眨著眼睛擺脫再度凝聚的淚水。
一陣奇特至極的鳴叫聲在這時響徹了整棟房子,那是她母親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再加上不少的費用才尋找到的新式電鈴。
據說,那是某種猩猩的說話聲。
大猩猩再度「說話」,所有的沈家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沒人想到要去應門。事實上,沈家的其它成員似乎都察覺她的心情,而且很識相地自動消失。
八成是那兩隻狗又攻擊了鄰居的貓,現在歐巴桑來抱怨了。
她放下拖把,強打起精神去開門,準備向鄰居賠不是,卻發現自己正面對著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嗨!」羅汛討好地露齒而笑。
她想也沒想地就要關門,但他的手腳比她快了一步,硬是將身子擠進門內。
「你來幹什麼?」她壓抑住心中的苦澀,強迫自己寒著一張臉。
「妳昨晚沒回公寓,早上我去妳的公司找妳,妳的同事又說妳請假。」
「我明天會回去收拾行李,然後你就可以擁有整層公寓。」她賭氣地補上一句:「你甚至可以讓女朋友搬進去住。」
他又露出那種令人生氣的笑容。「唐菱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從父姓,我從母姓。」
「妹妹?」她怔住。
「對。」他點頭強調。
「你想要騙誰?」哼!她已經變聰明了。「人家都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卻要她去墮胎,她都已經告訴我了。」
「這就是妳不回套房,又不去上班的原因?妳在吃醋嗎?」他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我才沒有!」太快的否認反而顯得缺乏說服力。
「唐菱是懷孕了。」他斂起笑容。「懷的是她未婚夫的孩子。可是因為她從小就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很久以前就警告過她,生產會威脅到她自己的生命安全,她和她的未婚夫也早巳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她會懷孕對他們來說是個意外,這種情況下當然是以她的健康為優先,所以我才會要她聽從醫生的建議把孩子拿掉,她的未婚夫也是一樣的看法。」他停頓片刻又問:「千渝,妳真的認為我會讓一個女人懷孕,然後棄她和胎兒不顧?」
語氣中罕見的凝重逼得她直視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間,直覺告訴她他不會做這種事,她張開嘴欲坦承自己的想法,隨即卻又閉口不語。
那又如何?事實證明,聽從直覺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她頑固地別開臉。
「千渝。」他溫柔而堅定地捧著她的臉龐。「我知道我跟妳的好男人標準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也不會去做的。比方說,我絕對不會為了逃避責任而放棄自己的小孩。」他用大拇指搓揉著小巧的下巴,平時總是似笑非笑的臉上出現一種她從未察覺過的憤慨與脆弱,彷彿他的每一個字皆出自切身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