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那玩意還不容易?」他低聲道:「我知道那老公公搬到哪裡去了,只要……只要妳肯今晚再來,我一定買給妳。」
「陪娘親去燒香,不知回不回得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雙頰又紅了,「有時候,她會要我陪她在庵裡住下。」
「找個借口溜回來,我等妳。」他整了整她的衣領,雙眉一斂,褪去嘻笑的表情,「今晚我還有事要告訴妳。」
「什麼事?」她詫異地抬頭。
「到時候妳就知道了。」
是該把真相對她道明的時候了,如果再隱瞞,他就太壞了。
他的烙印已經熨進她的身體,就算知道真相,她也不會對他那麼絕情了吧?
昨夜,他清楚地記得,她在他身下迷醉吟哦的模樣……她撫摸著他的臉龐,癡癡地望著他,將玉指伸進他的口中,供他吮吸……她還學著他的樣子,回吻他,吻他胸前結實的肌肉,吻他敏感顫動的地帶……
他覺得,她是真心愛他的--愛他的身體,愛他這個人,並非因為他借用了大哥的名字。
總之,有了昨夜的記憶,他便如同有了個保證,讓他有勇氣對她坦白。
☆☆☆☆☆☆☆☆☆☆ ☆☆☆☆☆☆☆☆☆☆
回到家中,見了娘親,綠竺結結巴巴地謊報自己徹夜不歸的原因,只說是因為喝了點酒,姨媽心疼她,便留她住下。
董夫人笑了笑也不追究,吩咐丫鬟伺候她用了早膳,便帶她往香山去。
山上有座小小的尼姑庵,雖下顯眼,但香火極旺,是董夫人多年來修身養性的地方,時常到此吃齋拜佛,與師太談天說法。
綠竺陪在一旁,整日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天快黑了,心中一陣高興,以為馬上可以走人,誰料娘親竟忽然對她說:「天像是又要下雪了,山路不易走,咱們在這兒住幾日,如何?」
「住這兒?」表哥還在小屋裡等著呢,她若住下,他肯定徹夜難眠。
「怎麼,不願意陪娘?」董夫人似笑非笑地問。
「我……」難以啟齒的原因,叫她如何回答?
「好了,我也知道,叫你們年輕人住在庵裡,是太過乏味了些,」董夫人寬容地揮揮手,「帶上你的丫鬟回去吧,告訴妳爹,我自個兒在這兒住幾天。」
「那……我先回去,明日再上山陪娘!」綠竺不由得笑逐顏開。
「妳少哄我,不想來就不必來了。」董夫人戳戳女兒的眉心,「我知道妳一刻也離不開妳表哥!」
「我哪有!」努努嘴,她害羞地不肯承認,腳下卻邁著輕快的步子,蹦蹦跳跳往門外去。
只見空中果然又有雪花飄了下來,襯著山間幽靜景色,別有一番韻味。
她正披著斗篷,把昭君帽繫在頭上遮擋風寒,突然見杏兒跑了進來,慌慌張張的。
「這是怎麼了?」綠竺詫異地問。
「小、小姐,山門外有一個死人!」
「胡說八道。」她啐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有死人?」
「真的、真的,不是凍死的就是餓死的,一直僵硬地靠在山門邊,半天都沒動靜……」杏兒瞪著駭然的眼睛,「肯定是死了!」
「大概是過路的人走不動了吧?」綠竺尋思著,「來,咱們瞧瞧去。」
「有師太在,哪輪得到咱們去管這檔子閒事?」杏兒不情願地說。
「虧妳跟著我們吃了這麼多次齋,怎麼一點也不明白助人為樂的道理?」綠竺推了推她,「走,跟我去把那人扶進來!」
杏兒這才慢吞吞地跟著她,穿過寂靜的佛堂,來到山門前。
本以為那個所謂的「死人」是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一見之下,綠竺不由得吃驚--那裡沒有乞丐,卻有一個衣著華麗的美貌女子。
再一端詳,竟覺得這女子好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記憶像一片片浮雲,從她腦海中掠過,終於,她想起來了。
幾個月以前,她曾見過她一次。
那一次,是赫連表哥帶她來的,央求自己幫她做一條雪白的西洋裙子……雖然她不知道表哥跟這位女子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也不知道那奇怪的西洋裙子是在什麼場合穿的,但既然表哥開了口,她還是答應了。事後她便猜想這女子應當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瑩格格,畢竟京城內沒幾個女子敢像她如此大方崇洋,加上赫連表哥的關係她就更篤定了。
縫製裙子花了她不少工夫,特別是上面的西洋花邊,因為找不到現成的,她只得一針一線在白綢上繡出朵朵小花,再將白綢的邊緣剪成美麗而整齊的圓弧形狀……待到完工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雙眸變得極其模糊,好些日子都恢復不了原來的眼神。
費了那麼大的勁,她也不知道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手藝高超,還是為了討表哥歡心。
那時候的她,多麼可悲,竟然為了表哥的偶爾一顧,如此賣命。
海瑩格格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從小跟隨她阿瑪玄德駙馬周遊列國,回京之後,因為奇異的打扮、新鮮的談吐、大膽的作風,成為北京城裡一道明亮的風景。人們在背後悄悄議論她,女人們羨慕她,男人們愛慕她……這樣的女子跟表哥一塊出現在自己面前,叫她怎能不擔心?
好在後來沒發生什麼變故,表哥依舊對自己百依百順,久而久之,她也忘記這個女子的存在。
但海瑩格格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昨天到宣親王府拜壽時,隱約記得姨媽提到她也在那兒……為什麼轉眼之間,她就一副流落街頭的模樣,昏倒在這尼姑庵前?
綠竺抑制住心中的驚愕,將海瑩扶起來,吹熱掌心捂暖她的雙耳,助她醒轉過來。
「格格,格格您還記得我嗎?」她焦急地試探海瑩是否還能說話,是否真如杏兒所說,她已經變成死人了。
上天保佑,海瑩終於睜開雙眼,朝她露出一絲微弱的笑意。
「我記得,」綠竺聽到了她的回答,「妳是那個為我做衣服的女孩……」
第八章
被抬到庵裡躺下,喝了兩口熱粥,海瑩的臉色才漸漸好轉,但仍舊氣若游絲。
她不像是被凍著了,也不像是餓著了,更非因為受了傷,先前那垂死一般的光景,似乎是傷心所致。
這會兒雖然好了些,但依然愁容慘淡、目光迷離,像是失去生存的慾望。
綠竺見她如此模樣,知道她定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但兩人只是泛泛之交,她又不好隨便打聽,只得坐在一旁,關切地望著她。
「我記得妳的名字,」半晌,海瑩終於淡笑著開口,「是叫綠竺,對嗎?」
「承蒙格格記得。」綠竺點了點頭。
「別這麼客氣,咱們也算親戚,」海瑩歎了一口氣,「妳的名字真好聽,人也長得好看,難怪他對妳念念不忘……」
「他?」綠竺一怔,「格格您是指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赫連了。」語氣益發幽怨了。
「呵,原來格格說的是他……」害羞的嬌顏低下去,「我卻從來不知原來他對我『念念不忘』。」
「聽說你們曾經訂過親?」海瑩忽然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
「那不過是因為姨媽的一句玩笑話……」什麼叫「曾經」訂過親?她現在仍是赫連的未婚妻呀!這位格格說話好奇怪。
「聽說最初的戀人,也是最最難忘的戀人,」海瑩的目光滑向窗外,她似乎在喃喃自語,「難怪他即使跟我成了親,也擺脫不了妳的影子……」
「成親?」聲音太低,綠竺沒聽清,誤解了對方的意思,羞怯道:「我跟表哥還沒……沒成親呢。」
「我知道,」海瑩苦笑,「也許正因為這樣,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無人可以取代?」
「格格,您再喝些粥吧。」端起碗,綠竺想轉換這個令她不好意思的話題,「待會兒我也要下山的,可以順道送您回去。」
「回去?」海瑩臉上浮現淒楚的表情,「如今,我已無家可歸了。」
「無家可歸?」綠竺滿臉不解,「怎麼會呢?格格您可是皇上的親外甥女、玄德駙馬的掌上明珠呀,您若無家可歸,咱們這些尋常老百姓就更沒地方可去了!」
「是真的……」眼淚頓時刷刷地流下來,「他現在要寵他的小妾,寵他未來的孩子……我回不去了……阿瑪打算帶著姨娘們去歐洲,也不要我了……我真的無路可走了……」
說著,胸口起伏,喉間嗚咽,縱使她咬著被子強忍住心中的悲慟,悲慟仍然如火山爆發。
「他?他是誰?」綠竺迷惑了。這樣十全十美的格格也會遇上負心人?
「呵,不要明知故問,」海瑩面容愁苦,「妳明明知道他是誰,又何必奚落我?」
「我真的不知道!」連忙澄清自己並非心懷歹意。
「除了赫連,我難道還有第二個丈夫?」海瑩反問道。
「赫、赫連……」綠竺一驚,立刻站起來,「妳是說……妳的丈夫是赫連?是我的表哥愛新覺羅赫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