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冷淡,孫別稔硬生生的踩斷了他的右腳。
「孫少爺?」鄔然大驚失色。
「身為父母官,沒將兒子教好,這一腳,是我替你爹教訓你的。」成叔的身影閃過眼角,他不以為意,但鄔然微帶懼駭的神情躍進眼裡……「這一腳是替你娘賞你的。」見范姜永康很孬的抱著斷腿弓身號哭,他忍不住又補了一腳。
一旁的同夥全都杵著,敢怒不敢言。打又打不贏人家,想抱頭鼠竄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高抬貴手,正尷尬時──
「你們還不快滾?」成叔現身了。
少爺若想殺人,早就動手了,這麼拖拖拉拉的賞他們活罪吃,鐵定是要饒人家一命,他不趕緊跳出來趕走這幾個不長眼的傢伙,遲早會出人命哪!
聽聞又有人冒出頭,三人又是一身冷汗直淌,直到聽見這聲滾,哪顧得了維護尊嚴,先逃要緊。
「等等。」
頓時,幾個人全都像傻鳥一樣呆站著,怕死了老人家耍花招,反覆無常。
「你們不帶他走?」難得一次,成叔慢條斯理的捉弄起人來了。
話才說完,就見一夥人忙不迭的回頭,粗手粗腳的將哭爹喊娘的范姜永康一把抬起,跌跌撞撞地狼狽逃竄。
一捋長鬚,成叔的注意力擱在少爺身上,滿心狐疑。
方纔,怒火沸騰的少爺似乎就要大開殺戒了,為何又突然打住?
目光所及,白著臉的鄔姑娘神情恍惚的掉頭走人,而少爺也不發一言的跟在她身後,少爺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殘戾的一面吧!
呵,這倒好,少爺已經在意起鄔姑娘的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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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然看起來溫婉嬌弱,但性子倒也倔得很,見事情告一段落就走人,絲毫不拖泥帶水,也沒哭得梨花帶淚的勾人心憐。
怪了,幾個壞胚都被我打跑了,她幹麼走得跟逃一樣快呀?跟了一段路,孫別稔忍不住了。「妳還要氣多久?」
「我、我又沒氣。」
「還沒氣呢,我都瞧得見妳的腦門在冒火了。」見她纖肩不時的抽聳,他微怔,快步追上。「妳在哭?」
搖搖頭,鄔然無語。
她很想哭,在被那四個人堵上時、在絕望之際、在他現身時、在確定安全無虞時,眼淚盤踞了許久,偏就是沒滑出眼眶。
一滴都流不出來!
「真不哭?」他也有點訝異。
「不。」
「那……」
聽他吞吞吐吐,鄔然的心情倏地大好。他是要安慰她吧!倒真瞧不出他也有口拙的時候呢。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雖然她失去了記憶及一切,但幸好遇到了他,讓她得以無憂無慮的過生活……
他在說什麼?她只捕捉到片段,放慢腳步,她側首怔望著他。
「能不能將衣襟拉妥,然後再順一順?」
她的衣著?
「妳的春光正隱隱若現呢,沒錯,是有一段時間的春色無邊了。」
「……」
「瞪我?」孫別稔笑得很賊,眉梢含魅,偏又跟先前那幾個獐頭鼠目的傢伙劃不上等號,反而散出幾抹邪氣的誘惑,完全顛覆了一貫的冷漠形象。「鄔小然,我這可是好心提醒妳耶!」
哼!
「若妳就這模樣進了城,讓人瞧見那半掩的白嫩酥胸,這就……」
聽他欲言又止,她不齒、也不屑下問,偏好奇心擋也擋不住。
「那又怎樣?」
「那可就不好嘍。」
孫大少爺今兒個的聊興還真高,高得她有些想……動手揍他。
「哼!」水眸狠瞪,她沒好氣的輕哼。
「萬一,見到妳這模樣的人誤以為是我經的手,那,我豈不是麻煩大了?」
「%……$#……」
「雖然妳是個黃花閨女,處處都得帶著矜持,可我好歹也是名門之後,縱使爹娘開明,但還是不得不顧著點名聲。」
孫大少爺……孫別稔這……這隻豬!
「倘若有他人誤會,鄔小然,妳可是得替我澄清呀。」
「孫別稔你……」
「如何?」
「欠修理!」沒正眼看他,鄔然吹鬍子瞪眼睛的低吼。「走開啦,別靠我太近。」
他仰首大笑。
沒想到她也是個有脾氣的姑娘家,而更沒想到的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飛快的再瞄一眼,不,豈只是俱全,瞧她個兒嬌小,平時又包得緊,不料……
「笑什麼笑呀你?」
「哈!」
伴隨在怒美人身側,孫別稔放慢腳步配合她的步伐,見氣呼呼的她邊走邊用力扯著破不蔽體的衣襟,顧了上顧不了下,模樣有些狼狽。
「喏。」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將外袍遞給她。
鄔然也不矯情,拿過來就往身上套。
閃爍精光的利眸熠熠發亮,上揚的嘴角顯示了他的好心情。她氣起來,更添萬縷風情呢。
「不准笑啦!」
唷喝,這鄔小然是跟誰借膽了?竟然敢跟他嗆聲!
「喳。」笑應著,見她惱紅了秀顏,紅唇噘起,他不假思索的將大手輕擱在她腦袋上,貼心的避開了結疤的傷口,輕撫著那柔順的烏黑秀髮。「有沒有人跟妳說過,生氣容易變老又變醜喔!」
「要你管。」
「妳不要我管,那是想讓誰管呀?」
話一脫口,兩人微懾。
這……孫別稔的念頭轉得極快,雖愕於自己竟說出如此蘊含暗示的調侃,但心中竟也是波濤微湧,而且沒半絲懊惱。側睨著身旁低俯的小腦勺,他無聲笑歎,就這樣吧!
鄔然不知他有如陀螺般快轉的思緒,低頭緊揪著衣襟,眼底眉梢偷偷泛起微笑──一種令她臉紅心跳加劇的微笑。
他的話很令人想入非非,有點曖昧、有點蠻橫,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花言巧語,但無論是哪一項,都很有用。
想呀想,浮在唇畔的笑花更綻放了!
第五章
蘇州城
惡夢纏上了鄔然。
「好痛!」捧著腦袋倚向牆壁,她輕呼。
一直一直,她的腦子裡總有些影像在晃動,但任憑她如何凝神專注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如今再添上四張醜臉,還有,昨天在市集瞄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嗚,腦子更是亂到一個不行。
「又犯疼了?」
「嗯。」只是微點點頭,腦袋就像快炸開似的抽痛。「嗚……」
在林子裡所受到的驚嚇仍縈繞下去,又添上昨天那個似乎來意不善的人影,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渾身不對勁,好像,她成了只被大貓盯上的小老鼠。
「少爺?」
斜睨著站在門口的成叔,孫別稔悠閒的啜口茶,眸不離她。
這幾天她相當的心神不寧,甚至稱得上像只驚弓之鳥,只要一落單就惶然不安,極易受到驚嚇。林子裡的遭遇確實令人難以釋懷,但他隱約察覺不僅如此,怎麼了她?莫非,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嗎?
「少爺?」成叔再催。
孫別稔起身。
「啊,你要走了?」失神的她嚇了一跳,忙問:「你要去哪兒?」
「就在門口。」
「喔。」她也看到成叔了,赧然的朝他笑笑。「成叔,我沒瞧見你。」
「我找少爺談些事。」
她也知道,因為他已經站到成叔身邊了。見他們交頭接耳,她很識趣的沒將耳朵拉得長長的,反而將腰桿打直,視線移向窗外。
蘇州城不愧是水上之都!
盡力摒去腦子裡的紊亂迷霧,她斜身趴在窗欄,眺望著前方的屋簷瓦捨,看著牆角的河道水流湍急,一艘舢舨划破水面,轉眼就劃經她的窗下。
一時興起,她轉身拿起盤中的半隻燒雞扔下去。
砰!
撐篙的老爹嚇了一跳,朝上訝望。
鄔然這才悟到自己的行徑有多孟浪,不禁對他歉然一笑。
「小姑娘?」
「那燒雞是請你嘗嘗的。」呼,幸好燒雞沒砸到他。「沒受傷吧?」
「沒!」
老爹揮揮手,揚聲喊謝,一手穩住舢舨,另一手放妥大片荷葉包裹的燒雞,人跟舢舨,隨波而去。
「頭還痛嗎?」
「赫,你們談完了?」即使被他嚇到,她仍維持著情緒很平和的表相。「從這面窗望出去的景致真美,謝謝你。」心,跳得好快。
「妳的臉色很白。」
「大概幾天沒曬到陽光,較蒼白了些。」她胡亂搪塞。
虧他好心且細心,替她要了間臨河的房間,推開窗,交叉的河道上不時有三五艘船舶往來,馬車馳騁於石橋,熱鬧非凡。而對岸一處處綠意盎然園林更添清幽,居高臨下,視野所及皆不負江南水都之盛名。
是她幸運,遇到了他,多看看蘇州之美,心一開,說不能就能稍稍消弭在她心中揮之不去的煩鬱。
這倔姑娘,還迭聲說不哭呢。不哭,那眼眶紅個屁呀!
「想出去走走嗎?」
鄔然眼眸陡然晶亮。
「不是現在。」見她轉為怔愕,孫別稔聳肩。「用完午膳再回來接妳。」
接她?
「你要出去?」心又跳得飛快,一抹不安浮上胸口。「那我……」
「對。不行。」他舉起手,阻止她未說出口的要求。「成叔或初二會陪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