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等著,每張猙獰的面容不由得躍上心滿意足的神情。這種收尾他們早料到了,只不過,年紀輕輕的鄔然令人訝異的滑溜,竟然能帶著妹妹躲這麼久,但終究還是落在他們手中,眼下,終於可以回去交差了。
嘿嘿!
鄔然走得慢,可仍是離他們越來越近……突然,鄔棻哭喊著發動攻勢。
「阿姊,妳快逃!」
「還想逃?」咬牙切齒,老九氣急敗壞的追在鄔棻身後。「人小鬼大,竟然玩偷襲。」丟臉的是,小傢伙成功了,他的肥肚遭她狠踹一腳,痛死了。
鄔棻這出其不意的發難教眾人錯愕,連鄔然也沒料到向來膽怯怕事的妹妹竟然會拚上了命,楞了楞後,她直覺的撲向幾乎又被人從背後撈到的妹妹,急得臉都白了。
只差那麼一秒,姊妹倆就心手相連了。偏偏,鄔棻瘦小且又慌又急,而老九的步伐既大且快,十指只匆匆觸過指尖的溫度,她就重新被人高高拎起,嚇得她拳打腳踢,再度驚聲尖叫。
「你們放開我妹妹……啊!」一個閃失,鄔然踉蹌向前,為了閃避對方的擒拿,她不假思索的扭腰閃躲,只兩個翻轉,竟順勢滾往斷崖。
眾目睽睽,卻沒半個人能及時拉回她,甚至稍稍止住她的跌勢,就這麼眼睜睜的見她消失在視線裡。
這番情勢逆轉驚得他們面面相覷,霎時靜寂無聲,只有陣陣冷風寒嘯而過。
「你還我阿姊來,壞人,你們將我阿姊還來……」
伴隨著鄔棻的哭鬧掙扎,白洛雲第一個回過神來,以眼神示意老九將她拎遠一些,舉手喚來另一個兄弟,交頭接耳後,一前一後的飛奔離去,朝崖下尋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案主的要求。
而他白洛雲向來以重承諾在江湖上揚名立跡,這次的案件,絕不會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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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外
才上路沒多久,初二就又不行了,越走越慢,慢到連成叔也看不下去了。
「初二?」
「在呀。」
「你是又怎麼了?還不快點跟上。」
「喔。」勉勉強強加快腳步。
再半晌,見初二仍舊牛步,一副有氣無力的頹然相在後跟著,成叔老臉一橫,拉高嗓門。
「是沒給你飯吃呀?走起路來這麼要死不活,比我這老頭兒還不如。」
微紅著臉,初二摸摸肚腹,笑得憨楞。
哪敢跟成叔明講,想到這一趟路起碼也得三五個月後才能再見到小梅,光是將小梅的倩影瞧進記憶裡就花了他全部的時間,哪還想得到往肚裡吞東西呀。
「成叔,我想……」初二吞吞吐吐,目光淨往少爺臉上瞟去。「這個嘛……」
見他欲言又止,成叔也一臉無奈的瞧向孫別稔。
這距蘇州城仍有一段路,雖然,是進城的必經之處,行人也不算少,但左右兩側皆是斷崖山壁,前不著村、後不落店,想找個涼爽的地方歇歇腳尚可,若要打尖找糧食,可就難嘍。
「荒郊野嶺,你這麼有本領?」想也知道初二這小子餓慌了。
唷,少爺將他初二瞧得這麼扁呀?
得到默允,初二也不囉唆,沿著山壁往前覓食去。憑他對食物的敏感度,他斷定他離食物不遠。
果然!
「少爺!」興奮的喊叫由遠而近。「成叔,快來呀。」才半盞茶的工夫,他便有所獲了。
「真服了他。」
「也難怪他會喊餓,先飽眼福,再圖口欲,成叔,你知道這叫什麼?」
「什麼?」
「活該!」
「原來少爺也瞧見了他的魂不守舍呀!」成叔搖頭歎笑。「他呀,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小梅……」
「望梅止饑嘛!」
眉峰一揚,成叔笑開了。
「成叔,你跟少爺在聊啥?這麼開心……咦?」
「咦什麼?」
「成叔,你瞧瞧,那是啥玩意兒?」腳步打住,初二訝望著朗朗天際那由小變大的一團黑影。
幾乎是同時,孫別稔也瞧見了,不光是他,一干人等也都紛紛看出那是什麼。
「快閃。」孫別稔眼尖,反應更快,先避再喊。
無端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黃金萬兩,而是一團人球,這突臨的災難教眾人傻了眼,迅速避開,恰巧騰出一塊圓形空地。
初二卻沒處躲。雖然,他發現得最早,卻因為眼拙外帶反應慢半拍,待瞧清是何物後,已經來不及抽腿,砰一聲,被壓個正著,當下痛白了臉。
救……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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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久久!
彷彿只是眨個眼的時間……眨眼?!
「呼!」眨眨眼瞼,鄔然暈茫的仰望天空。好藍好藍,而腦袋……「好痛!」一聲抽氣,她十指驀張,胡亂的摀住腦袋。「痛死了。」
痛?!
初二火了。
「妳還敢叫?」猛一吸氣,痛得他眼淚汪汪。「還不快點給我滾下去。」
「滾?」誰在說話呀?
「對呀,還不快給我滾開!」
這聲音真兇,像要吃人,可是,她好累,累得沒力氣抗議了。
「好……」指腹所觸及的每一寸肌膚皆一片濕濡,她呆呆拙拙的瞪向天,茫茫然了好幾秒,伸手朝身下摸去。「滾去哪兒呀?這是哪兒?」
她、在、裝、傻!
「這是我的胸,還有,不准妳亂碰。」初二沒好氣的吼著,中氣嚴重的不足害他又狠狠的嗆咳幾聲。「妳這妖女,還不快移開,咳咳……」
「妖女!什麼妖女?是誰……別晃了啦!」
「妳說什麼?」晃!什麼意思?
地在動嗎?怎麼他全沒感覺呢。
「這天地變了,怎都晃動個沒完沒了……」還沒呻吟完,她的喉頭咕嚕咕嚕滾著,猛然張開嘴,一堆白黃黏稠的液狀物狂洩而出,順著她半傾的面頰浸上了初二的胸腹,有幾滴淌到他的頰際頸項。
至此,初二滿腔的男性自尊瞬間崩垮。
氣結於心,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一股子酸臭味開始傳進鼻裡,害他嗆到不行,只能咬牙切齒的急喘著忿忿不平之氣,暫且歇戰。
「頭又暈了。」輕喘著,想抬臂拭去嘴角令她感到不舒服的黏稠物,卻教那股子熱痛給痛到齜牙咧嘴。「這地真不平穩。」
忙著療傷調息的初二聽了,差點一口氣沒續上,掛了。
她還敢嫌?
好噁心喔!
那小哥,真倒霉。
欸,別太靠近,小心沾上了霉氣。
眾人總算全都回了神,愕瞧著初二的慘狀,紛紛掩鼻且退得更開了,同情兼略帶嫌惡的冷眼旁觀。
唯獨孫別稔例外。
他不畏髒臭上前,眼底蓄著不易察覺的謹慎與淺淺的憤怒,鷹隼般的眼神迅速將她掃視一番,見成叔蹲下身翻動她的身子後所露出的釋然,他悄悄的吐出胸腹的那口氣。
「我們,又見面嘍。」
說話的聲音變了,是在對她說嗎?
「妳有聽到嗎?」
顰眉,鄔然很努力的將焦距對準覆蓋住她頂頭藍天的黑影,恍惚中,不解與狐疑又害她摀緊劇痛欲裂的腦袋,她不自覺的發出一串嗚咽。
「怎麼了妳?」瞧著她,孫別稔的眉心聚攏成川。
瞧瞧她,身上不是細泥就是落葉雜草,衣襟及裙襬綻破且多處都有著磨擦的痕跡,玉脂凝膚從略微掀開的衣縫展現──滲血、染血、血跡斑斑,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跌落山谷的確會這麼慘,甚至大半都是一命嗚呼,算她幸運,還可以氣虛如游絲的保住一條小命,但,如果不是失足呢?
他沒忘記初見她時,她追著那個叫阿棻的小姑娘,兩人心慌意亂的逃難去了,難不成,她已然著了賊人之道?
「我怎麼了?」
「妳墜下山谷了。」
「山谷!難怪我的腦袋好痛,全身都痛。」總算,焦距對準了,她探進一雙似曾相識的合黑瞳海中。「你誰呀?」梨花帶淚的臉龐沾滿鮮血,可她卻渾然不覺,唇邊泛著憐人兮兮的怯弱微笑。
孫別稔震愕。
「妳認不出我?!」才幾天的時間呀,她竟遺忘了他。
認他?
淚眼迷濛,鄔然仰望著他那若有所思的好看臉孔,很努力的想著。
「想不起來?」
「……」
認不認得出他,需要沉忖這麼久?
輕揚眉,壓下心口那份淺淺的複雜感受,孫別稔直接切入重點。「妳是失足?」
失足?
光這兩個字又讓她愁眉凝目,更努力想著。
她究竟是怎麼了?
現下不僅孫別稔覺得怪異,連成叔跟仍躺在地上的初二也知道不對勁了。
「少爺,我瞧她別是摔傻了腦袋呀!」嘖嘖輕歎,成叔像在自言自語。
他眼尖的瞧出少爺不但神情丕變,眼中也泛起了微惱。少爺惱什麼?是在惱他烏鴉嘴不成。
睨了成叔一眼,孫別稔耐心仍足。
「或者,妳是遭人推落?」他大膽假設。
聽他再問,鄔然扁嘴,想搖卻痛到淚水再淌。
「我、我不知道。」
這個答案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可是,見她的身上除了處處帶傷,也隱約嗅得出她不時顯現的駭懼,甚至稱得上是心有餘悸,他已然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