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找找,總會有得吃。」雙手一撐,他瀟灑起身。「怎麼這樣瞧我?」
「你……」
「怎樣?」
「你,就穿這樣睡?」
聽她吞吞吐吐,孫別稔低望著自己,忽地笑了,倒也不遮不掩。
「不。」聽見她房裡有騷動時,才剛回房的他正打算剝光衣裳上床睡覺,心一慌,壓根就忘了套回外袍,結果,襯衣單薄,被河水浸得濕透,他幾乎是整個人現形了。
鄔然看得目不轉睛。
被她瞧個精光,他倒沒有不自在,只怕她回過神後會難為情,雖然,她也沒好到哪兒去,但她卻毫無自覺……慢點,怎會她盯著他瞧的神情不像挑逗,卻帶著幾分怔忡?
該不會真被他的濕身給迷住了吧!
「妳要不要轉個身?」他好心提醒。
「喔。」
過了一會兒。
「還不轉身?」他好氣又好笑的催著她。「我好將衣服擰乾點。」以防當真春光外洩。他是無所謂,真的是無所謂,只是怕她瞥見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往後不自覺的躲起他來,這就不好玩了。
「好。」
應了聲好,鄔然卻仍動也不動。
「鄔小然,妳是沒瞧過男人的身子?這麼好奇!」真要瞧,他乾脆脫光剝淨,讓她瞧個透徹。
「我是沒瞧過男人的身子呀。」
孫別稔聞言失笑。
她說得沒錯,是他調侃過了頭。
「你為什麼也跳下來?」她幽幽問道,「別說是有人將你扔下來的,我不會信。」
沒想到令她閃神的竟是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嘖嘖,真是!
「說嘛。」
孫別稔不想說。
「為什麼呢?」
聽她怪腔怪調的語氣,他更是懶得廢話一堆。可是,她那兩坨在迷濛夜色下顯得怪異的肥頰令他的心變柔、變軟了。
「說嘛說嘛,我很好奇。」
「我偶爾會夜泳。」
「夜、泳?」
「對啦。」
真的是這樣?
似水秋眸在幽幻月光下透著一絲賊兮兮的疑笑,鄔然沒再往下追問,只瞟了他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直到他眼一翻,伸手朝她比了個旋轉的姿勢,她這才從善如流的轉過身,唇畔綻笑。
「妳還笑?」
「好怪。」她滿心疑惑。「你有沒有覺得我今晚的情緒很不同?」
「是很不一樣。」他還以為是因為瞧見了他的濕身哩!「想不想聊聊?」
「呵!連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住了口,她直瞪著發出聲響的草叢,心一下子又蹦到了喉頭。「好像……有人!」
孫別稔早聽到了,快步走向她。
☆☆☆☆☆☆☆☆☆☆ ☆☆☆☆☆☆☆☆☆☆
唯恐鄔小然落單會遭到不測,孫別稔佇在她身邊,兩人嚴陣以待,時間過得好慢。
草叢仍舊唏嗦作響。
濃眉輕擰,他決定反守為攻,上前去探探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麼不上道,死守在幽暗的草叢中不肯現身。
「孫大稔?」
「別怕,妳待在我身後。」
鄔然也沒打算逞英雌,硬擋在他與草叢中間,只是……
「我好像看……咦?」興奮程度倏地上揚。「不會吧!好小的豬,真可愛。」
小豬仔昂首向他們,噗噗噗的叫。
孫別稔也看到了,啼笑皆非的他比她多了一層考量──小豬仔現身了,那,母豬呢?
「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小豬出來夜遊。來,過來。」窮極無聊,她蹲下身子朝扭著小屁股的豬仔招招手,笑容可掬的哄著。
噗噗!
「快來呀。」
他無聲竊笑,等著她的招降被打回票。
見到那揮揚的細瘦五指,小豬竟興奮得號叫數聲,四腳朝她快步奔近。
「活見鬼了。」
「呵呵!真的有效哩。」
噗……噗……
牠越跑越近,孫別稔的警覺性也跟著提高,耳朵豎得筆直。直到一人一豬面對面,她將小豬仔高高舉起,而母豬仍未見蹤影,他這才逐漸安下了心。
呼,八成是只逃家的畜生!
鄔然沒他這麼多心思,竹竿似的手臂撐著小豬,搖搖欲墜,心裡樂得很。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她才驚險的撿回一條小命,就遇到牠。方纔,他不是才說想吃夜宵,話才完呢,老天爺就賞她一頓大餐,未來的大餐,呵!
見她顧著跟小豬擠眉弄眼、愛不釋手,他的腦袋隱約犯疼。
「這……鄔小然……」
「是只小豬耶。」
「孫某雙眼仍舊清明,看得出牠是啥玩意兒,但請問姑娘妳將牠挾抱在腋下是何居心?」
「瞧瞧,瞧見沒呀?」喜孜孜的將豬仔湊向他,她一臉的詭計多端。「多粉嫩的肌膚,彈性又佳……」
「喔,牠是豬仔姑娘家?」
「不是啦,哎呀,你別打岔嘛。」跺跺腳,鄔然嬌聲抗議。「我計劃將牠帶回去,天天餵牠吃好、睡好,然後……嘿嘿!你知道的嘛。」
他知道?
「然後?」他一頭霧水。
「唉!當然是宰了加菜呀。」充斥著算計的笑眸亮得可疑。「難不成,你還有別的計劃?」
這……「沒!」
「那,我要將牠帶回去養。」
挑眉,孫別稔只訝於她的好心情與異常高昂的興高采烈。這只不速之客的去留與他無關,不過話說回來,無端的隨身帶隻豬仔,還冀望牠能加菜,她會不會太不切實際了。
「好不好?」
咦?
瞧他茫然以對,鄔然睜大圓眼。「剛剛我說了一堆話,你都沒給我在聽,對不對?」
「對。」
他直截了當的承認反倒令她愕然,原以為他應該會搖頭否認,至少,也是會敷衍個幾句。怔望著他,她歎了。
「我似乎太強人所難了,對吧?」
「好。」
「嗯?」這是哪個問題的答案。
「養豬。妳說啥就啥吧!」
「真的假的?」她喜上眉梢。「這麼好說話?」
闊肩一聳,孫別稔似笑非笑,不動聲色的觀察她。果然沒錯,她興奮的精神就像迴光返照,如今體力告罄,慢慢地,亢奮的氣息變得既緩且弱,也一直在揉眼睛。還有,她那脹腫且青紫相間的雙頰真的很礙他的眼。
噗噗。
「別吵。」她胡亂的手一揮。「噓!」
看吧!他猜得沒錯。
「困了?」
噘著因外力而變厚的唇瓣,她點點頭,忍住到口的哈欠。
「先找個地方歇……」建議止於無聲。見她實在倦極了,他往她身前一蹲。「上來。」
強睜著沉重的眼瞼,鄔然輕晃著腦袋。「上哪兒?」
比了比自己的背膀,孫別稔歎道:「我背妳。」
「欸……」
「別跟我辯,妳有本事走回去嗎?」他強勢的先打斷她可能會有的囉哩巴唆。
雖然狂放慣了,可他平時卻也謹守分際,絕不拈花惹草、自找麻煩。只不過,對她,他容許自己有點小偷步,更何況她的疲態已流露大半,就算用爬的大概也爬不回客棧。
秀氣的連打兩個哈欠,鄔然累得沒法子思考,更樂意有人自願當背夫。
「我的腳好像沒感覺了。」逐漸呆滯的眼神晃過小野豬那極具誘惑的屁股,正巧,牠也盯著她瞧。「我不想撇下八戒。」
八戒?
這麼快就替牠取了名,他就不信,她真有勇氣將牠給烤了、啃骨剝肉的吞進肚裡,恐怕,往後若有人敢動牠的腦筋,她會跟對方拚了。
「八戒無依無靠……」就像她。
混沌的腦子突然竄過一抹悲從中來的酸楚,她吸吸鼻子,卻沒力氣再去想東想西了。
「牠會跟上來。」
「你確定?」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這話倒沒錯。
搭著他的厚肩,她沒想太多,藉助著他的腕力趴靠上他身後,不假思索地將面頰貼在他的頸背。倏地,輕呼一聲,再小心翼翼靠回去。
「怎麼了?」
「痛!」興奮過度在先,倦疲累極在後,她都忘了還沒消腫的兩坨豬頭肉。「這下子,我跟八戒應該像個七、八成了。」
噗!
八戒似乎也覺得有趣,但,孫別稔笑不出來。
黑眸疾掠過冷酷無情的寒戾,他抿下嘴。「回去後,讓成叔給妳拿點藥敷。」
「嗯。」
靜默中,胸背相貼的兩人數著閃爍的耀眼星光走向回去的路,而八戒也極有靈性的,不待招呼就一路尾隨。
「牠有沒有跟上來?」鄔然附在他耳畔,細聲問。
噗,噗!
孫別稔歎笑,「呵!八戒真的跟上來了哩。妳的大餐別忘了分我一份。」
「好,沒問題。」
一段只有枯葉剝碎的細瑣趕路聲,四週一片清冷,只聽她又吁歎著氣。
「孫大稔。」
「怎麼了?」
「我要睡著了。」連番折騰,她困到連說話時,眼睛都睜不開來。
「睡吧!」
「喔,偷偷跟你說,我、我好想……她。」
他?
孫別稔輕愕,微生不悅。「誰?」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不知為何,腦子浮著好多影子,但就只有她,一直一直的糾纏著。」提到心裡的無助,喉頭又溢滿酸澀。
「別再想了。」他的怒火在沸騰了。
「可是,在房裡時,我好怕,怕就這麼被那壞人給……我怕還沒來得及將事情全想起來就被他……更怕再也見不到你,又沒法子掙脫。」將哭花的臉更深埋進他的頸窩。「萬一真被得逞,連家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