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滿街的人,沒瞧見她追了半天的身影,但也沒撞見她躲了半天的惡棍,憂與喜同時浮上鄔然蒼白沁汗的驚慌嬌顏,一雙腳也已經抖得完全不管用了。
「不管了,先喘口氣……再說。」身一軟、手一攤,就近朝眼角所瞥見的黑影攀去。「腳好像快斷了。」
牆很軟、溫溫地透著舒適,毫不考慮,她索性將身子也賴上,急促的連喘幾口氣再冷不防地嗆住了。
呃……很軟的牆?
「咳!」
她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甫感受到掌心貼合的那股柔軟又蘊著十足勁道的觸感,後知後覺的她這才瞧清承接自己大半重量的那面軟牆是啥東東,當下,幾乎想直接拿頭去撞牆。
「咳咳!」
聽進這兩聲輕咳,鄔然仍是木然以對。
這……像話嗎?她不但半個身軀斜貼在男人身上,甚至還一巴掌呼上人家的屁股。這、這……廢話也甭多說,直接來道響雷將她給劈了吧!
從頭到尾,似笑非笑的孫別稔也沒眨眼,只乾咳作勢。
可目瞪口呆的鄔然除了呆,還是呆!
反倒是初二憋不住了。
「喂,妳這小姑娘怎麼這般……」眼半瞇,瞧見少爺炯瞳掃來,他會意的閉上嘴,沒再攪和。
孫別稔難得展露耐心,依舊漾著怪異的愉悅神情,等著回神過來後的花容失色。他沒有等太久。絕色花容不但在瞬間失了嬌艷,簡直像被什麼嚇到似的失了光彩。
他有些樂了。
「你……」
「滿意嗎?」
「……」
「敢問一聲,姑娘,妳這指間的觸感,如何?」
杏眸圓睜,鄔然直勾勾的楞望著他──明明,他的嘴角上揚、彷彿笑容可掬,偏偏她竟感受不到他有半絲的笑意。心裡忖念紛亂,她的喉頭全干了。
孫別稔也沒指望她能立即回魂。
「不瞞姑娘,在下一直覺得天生麗質這話倒有那麼幾分事實,瞧瞧在下我,平時也不怎麼鍛煉自己的體魄,偏這臀型……呵呵!硬是了得,不必辛苦的去招搖兩下,就很誘人了。」
這人,是在說她?
「喏,光天化日,不就有俏生生的姑娘家自動迎了上來。」
淚水湧眶,她霎時面紅耳赤。
沒錯,他是指她!
「嘖嘖,還摸得欲罷不能呢!正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哩。」話到後頭,譏諷的味道已然呈現。「姑娘,妳說是嗎?」
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如今的她已羞得無地自容了。
「這麼戀戀不捨呀?」
戀戀不捨?!
「那……」將糾纏的目光移向她的手,再拉到自己的臀上。「如果過足了癮,是否可以請妳移開玉手了。」笑意總算滲進了犀利的黑瞳,只是,嘲弄多於愉悅。「雖說被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摸了一把是我天大的榮幸,但這畫面,嘖,難看呀,妳說是嗎?」
赫!
「要我幫妳嗎?」
幫?
還沒脫口的疑惑因及時頓悟而硬生生的打住,鄔然忙不迭的縮回手,惶恐戒慎的望著他,手下意識地在裙襬回來擦拭,抖呀抖的顫著緊張。
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孫別稔又淡出笑容。
「姑娘妳……」
「怎樣?」
「妳這動作,嘖,真是傷我呀!」
「我怎麼?」
「再告訴姑娘一聲,在下我呢,乾乾淨淨,沒長病。」
「長病?」
「妳將玉手這麼搓呀搓的,是想趕走病蟲子,還是想拭掉在下我的味道?」側首,他微傾身向她,一臉的慎重。「方纔,還真的是差點就那樣哩,但顧慮到姑娘的細嫩柔荑仍未移開、與我又貼得稍近,所以忍了下來,沒暢快將廢氣給排放出來,姑娘大可安心,那股子酸臭味兒仍留在我肚裡儲存呢。」
鄔然總算懂了!
左一句、右一句,他明裡是客客氣氣的逗弄,但暗裡,分明是譏她不知分寸,當街對他動手動腳。
「你究竟想怎樣?」被糗毛了,鄔然忍不住犯起嘀咕。
連著幾天來的奔波勞累,於身於心,她真的是累極了,才會一時不察的犯下錯誤,甚至反應慢半拍的繼續佔他便宜。錯雖在她,但事出有因,她說了她不是存心故意對他上下其手,他有必要這麼卯足了勁地挖苦她嗎?
呿,小氣鬼一個!
「想怎樣?」見她噘嘴回話,孫別稔不由自主的笑瞇了眼。「姑娘妳該不是動了肝火了吧?」
他還來?
「希望這把火,不是被我給挑起的,否則我心有不安呢。」
「你才不是這樣想。」
「呵。」他的笑容更燦。「妳真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
「我哪有。」
「難得姑娘年紀輕輕,竟如此精於察言觀色,倒是讓我佩服不已。」
孫別稔從不曾逗弄年輕姑娘,一來興趣缺缺,因為他深知玩笑不成反累人,被姑娘家煩是很頭痛的一件事,遇多了,自然是能免則免;二來嘛,更怕姑娘會錯意,平白替自己惹禍上身,那當真就玩完了。
今天,他是反常了,三言兩語就像是著了魔、欲罷不能,或許,是因為她的神情吧!
略顯稚氣的媚色掩不了倉皇的狼狽,汪汪水眸滲著深切的懼意,心怯意弱的模樣極惹心憐惜,或許,他難能可貴的惻隱之心也被勾了出來,對她竟透著些微的不捨,以致方才逮到了機會,他才會在她身上動了個小小的手腳。
「你還笑?」
「不給笑呀?這麼說來,妳真的是在怪罪我嘍?」
「本來就是。」氣急敗壞之際,鄔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性子。「我都已經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妳沒有。」
她閉嘴,朝他瞪直眼。
「在下雖非出家人,卻不打誑語。」孫別稔替自己掛保證。
不會吧?!
「這位小姑娘,恕小老兒插句話,妳,還真沒吭過半聲歉呢。」難得見到向來雲淡風清的少爺這麼有聊勁,本欲作壁上觀的成叔也開口蹚渾水。
「我真沒有?」老人家的話,她信了十成。
「對。」
驚詫連連,鄔然不覺又酡紅了雙頰,熠亮秋眸睜得又圓又大,彷彿想藉由眼波流轉之際將歉意及羞愧一次補足。
響雷呢?怎麼還不見蹤影……咦?那是……杏眸陡然又圓睜,她的視線落在街尾方向,神情倏喜。
阿棻!
「喂,不是我說妳,妳也真是的,自己先對我們少爺摸來摸去,這會兒不過是念了妳兩句……」安靜許久的初二忍不住跳出來伸張正義。「嘿,妳回回神呀,我在說妳呢,喂,妳有沒有用耳朵在聽呀?」
鄔然當然……沒有!
「妳這姑娘怎麼這樣……」
「阿棻!」心慌至極,鄔然不假思索的揚聲喊人。
隔著雜嚷的人來人往,小丫頭沒聽到,越跑越遠。
「究竟是懂不懂禮數呀妳?」話還沒講完可她根本聽而不聞,甚至拔腿走人,初二可嘔了。「休想跑,妳到底在搞什麼呀!喂喂,妳真跑?」
「跑就跑,還需要跟你領旨呀?」眼看自家人吃了個軟癟,孫別稔有點幸災樂禍,黑眸的焦點鎖在小姑娘的背影上。
看來,她找到人了。
小丫頭腿短,大概也累了,邊跑邊停下來拭淚、喘氣,清秀的童稚臉龐有著令人心疼的狼狽,就跟稍早時的小姑娘一模一樣。而小姑娘雖然拎著裙襬,卻一點也沒礙著她的速度,三兩腳,人就被她追上了。
突然被扯住手臂的小丫頭猛回頭,一臉的驚嚇,發現是熟面孔後,淌著淚花的往她胸前撲去,哇哇大哭。
怎麼回事?
不知為何,孫別稔有股突如其來的悸動,想再替她做些什麼。將手中的絲絹纏握在指間,才挪腳,就見彎身哄著小丫頭的她驀然抬眸,四目凝望,良久,她朝他微欠身,倦疲的嬌顏浮起隱約歉笑,然後拉起身旁的小手相攜離去。
她……不對,是她們,她們似乎是在……逃命!
無聲的望著瘦伶伶的身影倚偎相伴,逐漸消失在暮落的街尾,這個念頭刻在三人的腦海。
「少爺,要追上去嗎?」心微酸,初二血管裡的義氣波波湧起。
「追?」
「是呀,你瞧瞧,她們擺明了就是在逃命嘛!」
「追上去做啥?」
被那幅感傷的畫面給勾起了俠義心腸的初二聞言微窒。
是呀,追了上去,然後呢?畢竟,他們跟那小姑娘非親非故,就算是揣出她似乎有難臨頭,又怎樣?何況,難得竟能跟她多扯幾句的少爺都神態風涼了,她是生是死,關他屁事呀。
大氣一歎,正打算再嘀咕些什麼,就見少爺不經心的把玩著指間的……手絹?!
「哪來的玩意兒?」他訝問。「少爺,你怎會有姑娘家的貼身之物?」
「唉!你話可真多。」
「成叔,你怎麼這樣說我?」他又沒什麼,只不過是多問了一句。
「還不懂?」
「我……」
「罷了。」揮揮衣袖,順手收妥絲絹,孫別稔倒也瀟灑。「世上閒事之多,不是咱們能管得齊,還是趕路要緊。」
趕路?
「少爺,趕路呀!」聽到這兩個字,初二可急了,落難姊妹花旋即被拋在腦後。「這眼下,咱們是要去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