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山洞啊!洞口遮蓋了一大片籐蔓植物,可隱密了。
「我告訴你喔!這裡是我的秘密天地,連我妹妹都不知道呢!現在你來了,你可不能給說出去,不然你看我以後理不理你。」
先和「沉默」的男人講好條件,霜影打衣袋內摸出兩個方才「順道借來」的打火石,取過一小節乾枝,燃起了一點亮光。
就著光點,她發覺他肩寬腿長,長得雄壯威猛,手臂肌肉還顯現一條條的渾然橫肌紋。他全身罩著一襲黑衫,臉龐上半部竟……
「帶面具?好詭異喔!」霜影忍不住低呼。
一大片虯髯鬍須包住他另外半個臉龐,一頭又凌亂又散漫的長髮一點都不可取地飄在他身前身後。
「怪人嗎?山間野人嗎?」她挑著秀眉,噘著小嘴百思不透。「他到底哪裡受傷了呢?咦?這是……」
她錯愕的瞪大眼珠子------ 腳鐐!
他的雙腳被一副腳鐐給扣在一塊兒!
想她打小哪一日不是在白紗山上滿山野亂跑,摘花、爬樹、搗螞蟻洞、探險尋奇,自由快活得很,現在看到一個遭束縛的個體,她不禁替他悲從中來。
「你好可憐。不能自由行動,那一定比死還難受吧?還有,為什麼要戴面具呢?難道你長得奇醜無比?」
一隻小手就往面具那兒探過去了……
「啊------」霜影發出今晚第二聲慘叫,騰空的小手倏地收回來。
一雙奇異的眼睛,邃藍如溪水深處的顏色,正打面具裡冷凝著她。
藍色的眼珠子?天底下有這種顏色的眼睛嗎?
那兩潭深藍中央飄著沉沉的鐵灰色,就像兩點死亡乾枯!
他……不是幽靈吧?鐵灰的眸心變得更沉鬱,鑲上一股冷厲殘狠氣息。
霜影頸背上寒毛一根根豎立起來,蹣跚退後一大步,「你想做什麼?你別傷我,我……我沒惡意。」
豹紋面具瞬間移動了。
不是一具幽靈,霜影發覺她彷若面對一隻坐挺了腰桿的野豹。
野豹兇猛懾人的眸光緊追著她這隻小獵物,她勉強擠出一絲細微嬌嫩的嗓音:「我不碰你的面具了。你剛剛昏過去了,你可能不知道是我救了你呀!」
「救?」雙目猙獰大瞠,他發出比野獸嘶吼還粗嘎的低咆聲。
「哇!娘親呀!」霜影丟下小火種,拔腿往山洞口奔逃,「我不要救你了!」
「哈哈哈!」一陣陣似癲似怒、如鬼泣如魔嘯的狂笑聲不絕……
& & &
他笑什麼?
霜影雙手托腮想了一整個白天,想不出個道理來。
「姐!」雪影粉嫩小手拍上姊姊歪歪掛在窗欞框上的腦袋。
才呼閃過的一個念頭被敲走了啦!霜影氣鼓著雙頰,「雪影,你給我搗亂。」
「我哪有?」晶瑩瑩的眸子眨巴著,顯得很無辜呢!
「沒有?你把我的腦袋裡的東西敲跑了,你知不知道?」
「拍你一下就能把你腦袋裡的東西給敲跑?」雪影直呼呼問著。
霜影被妹妹天真可愛的表情逗得噗哧一笑,嗔意收起,轉而捏捏妹妹胖嘟嘟的粉臉頰,「當然不是啦!快說,你突然跑來我房間做什麼呢?」
「我來喊你去用晚飯呀!難道你不覺得肚子餓得扁扁了嗎?」
是喔!她這才發現太陽都落到山頭那邊了。「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霜影牽著妹妹的手出房門了。一邊走,一個心思又蕩回腦海來,她一天得用三餐……那個人,雙腳上著鐐鏈,他今天有東西吃嗎?
他還會待在山洞裡嗎?
他那一陣恐怖的訕笑是什麼意思?
還有,他真的是一頭沒有人性的野獸嗎?
糟糕,這些念頭怎麼無時無刻霸佔著她的腦海呢?
好奇呀好奇,她好討厭她要不得的好奇心啊!
& & &
他沒料到她隔晚真的再回來了。
衛離冷眼覷著手拿火把,直直挺立在山洞口,一身藍羅衣褲,垂著兩條黑髮辮的小女娃。
霜影把在肚子裡面打了快一百遍的草稿一字不漏背出來,「你別急著想殺我,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我也沒有洩露你行蹤的意圖。所以,你殺掉一個對你沒有威脅的人完全沒有意義,是不是呀?」
衛離維持著打坐姿勢,眼底兩束冷藍光芒飄了一下,鎖定在她腰間那把劍。
她對他還是懼之如虎?否則她何必找了一把一尺短劍來自衛?哼,那把破銅爛鐵能耐得了他何。
他正對她的配劍端凝著……慘了,他可別想偏了,否則她又會身陷危沼了。
霜影吐吐粉舌潤潤唇,趕緊嚴正聲明:「我偷偷取了我娘親藏在櫃子裡的戮情劍,這把傳家寶劍也許可以斬斷你的腳鐐喔!」
「砰咚!」他的胸腔劇烈鼓動著,整個人幾乎被擊倒了。
她說:她,回來,想幫他?
感動,也只是瞬間的事。
「我不知道你的野地求生本領怎樣,所以我帶了些吃的給你。」霜影又說著。
他野地求生的本領很了得,他還有其他好幾種很了得的本領,但這些都不該在小女娃該懂得範圍內。
衛離瞇緊藍眸,片刻內冷思沉緒已繞過千山,他賭下決定。
「過來!」
霜影瞬間目瞪口呆。
他……他對她說話了嗎?他會說人話嗎?昨夜他只發出一個類似「救」的單音,害她研究了一整天還不能肯定呢!
「過來!」
他真的在叫她。
「我過去,你不要傷我。」先跟他把條件講清楚比較穩妥耶!
「你今天敢來,不就料定我不會傷你了嗎?」
這傢伙的腦袋有點不簡單,「所以,你別讓我死到臨頭才大罵自己笨蛋喔!」
「我今天不殺你。」
霜影嘴角溜出一個微笑。
呵呵!我也只求今日之安,往後我才不會天天往這個山洞跑呢!
她定立在他面前,取出懷中油布包裡的一大塊烙餅和一隻大雞腿,又把纏在腰帶上的戮情劍轉遞給他。
他抬高下顎,簡單吐出兩個字,「你來。」
旋即,他盤疊的雙腿打個轉,以背對向她了。
「我?」霜影被搞得一頭霧水,「呃,我已經吃過飯了,這些食物是給你的。」
她得到一個喉音輕哼回應。
「不是食物嗎?那麼……你要我用劍替你斬斷煉子?我只有十三歲,手勁說小不小,說大當然不會有你的大……」
「把我的頭髮修剪整齊。」言簡意賅命令。
衛離以背向一把利劍,對全然陌生的人性拋出首回試探。
霜影更糊塗了,「啥?難道你不認為切斷煉子,回復自由之身比較重要嗎?」
「你不會?」
太小看人了吧!她嘟著嘴回道:「我當然會修整頭髮。」
她還偷偷在嘴中嘀咕,唉!野豹竟有蠻騾子脾氣。算了,煉子盤在他腳上,頭髮長在他頭上,他愛怎麼就怎著吧!
唉!真沒想到,傳家的戮情劍居然淪落到替男人削髮整容的地步。
山洞裡一段寂靜,只有他與她深淺不同的呼息,以及髮束一綹綹飄地的聲音。
「喂,你想要修到多短?」嘴裡丟出風馬牛不相干的話,其實她心裡頭一堆疑問蟲快把她憋死了。
他不應。
「喂,理成大光頭我可不管喔!」
「給你問三個問題,然後就閉嘴做事,別妨礙我運氣療傷。」
沉凜的聲音突然震盪而來,害她差點嚇掉手中短劍。
可惡,老愛嚇唬人。
可惡,居然這樣說,好像她有多惹人嫌似的。
「喂,你別不識好人心。」
霜影握劍的手仍不免頓了頓,眼睛努力朝他瞧了瞧,他身上有傷呀?嚴不嚴重呢?如果早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偷拿幾帖娘親櫃子裡的跌打損傷貼膏來給他。
「衛離。」
突然冒出的聲音免不了又讓霜影胸口震了一下,「什麼啦?」
「我的名字。」
「喔!等等,我沒問你這個,是你主動告訴我的,所以不能算進三個問題之中。」她趕緊提醒他。
「嗯!」
「再等等,由於你起了頭,所以我必須附帶一問,因此接下來這個也不能算入我原本想提問的三個問題。」
「行。」
這傢伙很喜歡用單字嗎?用完整的句子和人對話是一種基本禮貌,難道他沒學過嗎?她雙手環抱著胸,老大不開心也學著哼啊哼的。
「為什麼你認為我必須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喜歡你老喊我喂喂。」
「那我以後就不喊。」她答得乾脆。反正過了今晚也沒機會再喊了呀!「好了,我把你的亂髮削至整齊平肩,嗯!不錯,這樣是順眼多了。」
霜霜前後打量著,對自己的手藝不免有點得意了。
他隨便一撥髮梢,開口說著,「你明天拿一件乾淨的男人袍子過來。」
「呵!誰說我明天得過來?」她才不當小跑腿的。
「我說的。」
「你錯了。」他想要袍子?呵!等下輩子吧!
「我相信我不會錯。」他偏過身子,像亂草一樣的絡腮鬍大力抽動著。
霜影睨著他,他彷彿是在咧唇綻笑耶!怪怪怪,她納悶地問:「憑什麼我也要跟著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