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影……
這裡囚禁著一縷不見天日的靈魂。
一名童顏鶴髮的女子,逐步趨近那具蜷縮在地面的男體。
「衛離,我的孩子,讓我幫你!」
「不用,你滾!」男子全身發顫,吼開乾啞的喉嚨。
他披散著長髮,臉龐上半部罩著豹皮紋眼罩,四肢讓蜿長的鎢鋼鏈條鎖在一面鐵壁的環鉤裡。
「說謊!你不忍我走的,哈哈!」她扯著他的長髮,讓他有一種脫去一層頭皮的疼麻。
衛離使出殘力舞動被鏈條鉗制的雙手,一把摀住雙耳,拒絕穿腦魔音。
「從我有記憶開始,你就拘禁我,強餵我吃七情六慾腐神丹。我很你-------」身子耐不住折磨滾動著,鐐鏈因碰撞而發出鏗鏘聲響,聽來淒楚斷人魂。
天山童姥細凜的童音劃破暗夜空氣。「不知感恩圖報的小子,你怎能一筆抹煞腐神丹帶給你的快樂?」
「我生不如死。」衛離爆發如野獸瀕死的嘶嚎。
「不,極至的歡愉是男性夢想的天堂。」
「你有過幾個男人?你怎會懂男人最深沉的痛苦?」
自從他弱冠之後,身體內累積已久的腐神丹之毒,就固定於每月朔、望兩日發作。這病灶吸取他全身熱能,凝聚在男性至剛至陽之處,讓他變成一頭性慾勃發的猛獸,他恨透這種感覺!
「我懂,我有男人,不然你怎麼來的?我的孩子啊!」
她伸出纖瘦的手臂,一手充滿憐愛地撫摸著衛離如冰肌頰,另一手倏地包住他下腹處熱漲部位,給予一記無情的擠壓。
「別靠近我,給我解藥!」他往牆角滾躲。
「解藥在我身上。再四年,四年後你就二十四歲了,那正是我初次在天山下邂逅你的年齡。我的王子呀,你對我一見鍾情……我們要等到那時才可歡合,到時你就會永遠擺脫毒害,我們也可以相愛一輩子了。」她的靈魂陷入迷亂回憶底層。
相愛一輩子?她在作夢!
衛離怒吼著:「變態、瘋女人,你殺了我吧!」
這女人的時空是跳躍。她一方面宣稱他由她所出,一方面又把他當情人。他怎會流落至這個至毒至邪至陰的女魔剎手中啊?
蒼天怎可如此不仁?無言的悲憤凝聚在他每條快迸斷的神經。
「我愛你,我不會殺你,別否認你也很需要我啊……」
她開始來回愛撫他絕對脆弱之處!
「不要------」然而,自制力崩潰,他再度在她面前迸發……也無地自顏。
他又被她操縱了!
他的生命,自他懂事開始,就徹底被白髮魔女操縱了。
她給他一本絕世寶典脅逼他苦練絕世奇功,意欲讓他長成她口中頂天立地的卓絕男子。她讓他吃下腐神丹,讓他窺視了人性最黑暗瘋狂的一面。
「怎樣?現在還想死嗎?」天山童姥撥開他濡濕的亂髮,拿衣角擦去他一臉汗珠。迅雷不及掩耳間,她取出一粒腐神丹,拍入他的口腔喉管。
「哈哈!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衛離厲眸瞇緊了。
灰藍的瞳心,凝聚著仇恨的火花。
一次次丹毒折騰,將他的意志力淬練成剛。他由魔女養大,惡魔之子的冷血嗜血只會比創造者強烈萬倍。
他發誓,他要逃離魔爪,復仇……
第一章
一陣風嘯,融入莽莽西荒天地。
西荒,遠在大中原的邊陲,各種少數民族多不勝數的一個地區。
煙塵滾滾的黃土地上,藏有幾座蒼翠的山頭。
白紗山,因一圈白雲總繚繞山頭而得名。黑風山,則是長年陰風不息。兩座景致不同的山頭以一條烙恨溪而分隔。
火紅落日正偏西,兩個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出白紗山的戮情莊。
「小妹,過了烙恨溪,往南行兩里,就是漢人植墾地,今晚那裡有很多好玩的,我帶你去呀!」
十三歲的屠霜影冰雪聰明,足智多謀,藝高人膽大,好奇心比天高。她老愛帶著小她一歲的妹妹雪影勇闖山林,拜訪百草千蟲。
今晚,她更有一個偉大的計劃!
天真又憨直的雪影小指頭敲敲俏鼻頭,望望天色漸暗的山路,不安又心虛嘀咕著,「姐,娘說過晚上不能外出。如果給娘發覺了,也許會受罰半個月不能出莊門,我會悶死呀!」
被發覺?才不會呢!
今日七夕,娘親最恨七夕夜了。她一定如往年一樣,躲在房裡不願見一眼夜空中牛郎織女星相會,她才不會發覺莊裡少了兩隻小貓呢!
霜影拍拍胸脯,菱唇一勾調皮道:「有我陪你一起受罰,你哪會悶呢!」
「可是為什麼你要去看漢人的七夕祭?還有七夕是做什麼的?」
霜影黑眸子閃著靈黠之光,一心忙著找路就敷衍答道:「你長大些就知道了。」
「姐,你不過大我一歲,可是你怎會什麼事都懂呢?」
霜影順手拔起一根溪邊的長蘆葦草,頑皮地兜弄著小妹的兩條烏亮梳辮。
「因為我就是都知道呀!」有人智慧早熟,不關乎年齡就懂得又多又深,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就愛賣關子,我不和你探險去了。」小雪影腳一跺,氣嘟嘟一溜煙跑掉了。
「妹子,你回來呀!」霜影對著背影喊了兩聲,「呵,雪影這個膽小鬼準是怕黑,才故意借題發揮不去了哪!」
少了個伴是有點掃興頭,可是七夕夜耶!漢人那邊會有怎樣的慶祝活動呢?她好奇呀!倘若錯過今晚這個機會,她就要等來年了。
「一個人就一個人,沒啥好怕的!」
霜影決定貫徹今夜冒險的決心,撩起衣擺,踩著烙恨溪淺窄處的嶙峋石頭,涉水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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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意思,真沒意思。」
往漢人聚落偷偷逛了一圈,霜影嘟著小嘴失望地往回走。
「我還以為七夕祭會多好玩呢!唉,誰知家家戶戶不過就是在供桌上擺幾道食物,又拿幾柱香對天空拜個幾拜而已!」
失算了,白白浪費一個晚上了。
失算了,她居然忘了,七夕夜總會飄點織女娘娘淚水幻化而成的七夕雨。
烏雲蔽星月,細雨紛紛飛,漆黑夜裡提著油紙小燈籠渡水變成一種高危險性的任務。
靜寂中只剩淙淙流水聲,風兒迴繞兩岸竹林的沙沙響,涼意不知不覺摸上霜影背脊了。
那個黑夜婆婆晚上出來拐帶落單小孩的黑夜傳說……
還有,失足跌落溪裡的亡靈會伸出手來揪住擺渡人,一起下水作伴……
還有,竹林裡有小小的竹子精,頑皮淘氣愛揪人頭髮……
還有……她手上雞皮疙瘩竄起一大堆了。
「不怕不怕,再跳過幾顆大石頭我就到岸了。那些髒東西、壞東西、鬼東西不會給我遇上的……哎喲!」
話沒收尾,她的右腳不知踢到什麼,左腳再踩個大空。慘了……
油紙燈籠先落水,熄滅了!
小腦袋撲通往下栽,就要撞上大石頭了……
「完了啦!鐵碰出個大窟窿了。」霜影呼嚷著。
但是……怪哉,她的頭殼並沒跌得血流成河。相反的,她臉頰下墊著一層軟軟的物件。
「這是什麼呀?」小手往物件用力捏上去。
棉布帛下的感覺像是肌肉,然後軟軟肌肉層中包著硬硬的一根一根的……是人體肋骨頭哪!
「那……那…...我不就是躺在一具人體上了嗎?」
溪中的人體?活人嗎?死屍嗎?
「啊------」霜影唏哩呼嚕連滾帶爬站起來。
沒碰到妖魔鬼怪精靈,她讓一個悶不吭聲人體嚇跑了三魂七魄。
「跑啊!逃命啊!」她撒腿狂奔,只是沒多久又停下來。
「慢著,我跑些什麼呀?」她抱著雙臂,編貝咬著下唇思度。
「那人到底是死是活?若是死人,他也不會傷害我。倘若是活人?他大半夜泡在溪水中洗澡嗎?去暑熱嗎?還是專門來嚇唬人的?」
她對好奇心棄甲投降,小手捂著胡亂惴跳的胸口,依著方向感,轉回那具人體旁,腳尖踢了幾踢……沒反應耶!
她蹲下來,一摸就摸到厚實的胸口,「這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有心跳。」
霜影重重地捶捶他,急嚷道:「喂喂,你躺在這兒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
無聲息。
莫非……這男人病了?暈了?
測了測他的額頭,哎喲,他的體溫比烙恨溪水還冰涼,他病得不輕呢!
「老兄,多虧你的身體幫我墊了一下,我才免於摔得鼻青臉腫。你算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讓你泡在溪水裡,否則你準沒命呀!」
過多的好奇心會惹禍,不知節制的善心更不足取。
這一夜她以為她救了一個落水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她就明瞭她根本救了一頭失去人性的猛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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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搞定了!」
霜影把男人從一台拖板車上轟隆推下來,大口的喘著氣,擦去一臉的汗珠,免不了叨念上幾句,「男人大爺,你好重耶,差點就把我累垮了。」
多虧她靈機一變,摸到臨溪而居住的胡獵戶家,「借用」一部四輪板車,才能把這具比兩頭小牛還重的軀體給推到這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