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密對店的小丫頭呢?她顯然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她中意我,不會揭穿我的身份。為了感謝她,」他望向幽暗的窗外,含笑的眼眸像絲緞般滑軟冰冷,「遲早我會依照她的期望——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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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心演奏廳內,梁意畫與一群家長坐在台下,看著台上正在為演出排練的小女孩們。傅母站在舞台邊指揮,傅螢筠則幫伴奏的傅瓏樹翻譜。
梁意畫的目光很自然就停在傅瓏樹身上。他穿著米白色毛衣,顯得斯文溫雅,耐心地配合排練彈奏,偶爾輕咳幾聲,有時家長們鼓掌、讚美的聲音太大,他會回頭看他們,卻一眼也不曾看向她。
梁意畫咬住唇,有些焦躁。
從向煌漸那裡回來之後,她每晚都作著前世的夢,夢中沒有影像,只有聲音——悅耳的琴聲,而彈琴給她聽的男子有副威嚴沉肅的低嗓,對她說話時卻比琴聲更溫柔,令她心房輕顫,渴望擁抱他……
她好想和傅瓏樹談她的夢境,更想知道他是不是作了和她相同的夢,可他卻一直迴避她,為什麼呢?
突然,肩頭被人一拍,梁意畫回過頭,看見此刻應該在雲黎處理事情的傅父,詫異道:「學校那邊的事處理完了?」
傅父在她身邊坐下,「大致處理好了。被偷的古物大部分都追了回來,有一些已經流出去,警方還在追查。」這件事是內賊所為,他不願多談,改口道:「阿樹昨天給了我一些西紇的資料,包括琴的指法,他說都是妳幫的忙。」
「我只是湊巧摸索出來而已。」
此時,排練暫時停下休息,家長們紛紛湧上台去慰問自家寶貝女兒,傅瓏樹仍坐在琴畔。
「不過,有一點讓我想不透,阿樹重新把那個被處死的皇子事跡整理過,幾乎全盤採信東陵那些民間傳說,跟他之前的看法完全不一樣!我真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粱意畫心一跳,「他相信……皇子和聖女相愛?」
傅父點頭,困惑萬分,「他的解釋很完整,我是駁不倒他,但他應該知道,那些無法考證的傳說只能當作參考,學術界是不會正式採信的。他在這方面一直跟我一樣嚴謹,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也許,他明知學術界不會相信這個說法,卻認為這個解釋更合理,才想提出來和你討論吧?」梁意畫咬住唇,努力掩飾內心的激動。
她的夢境也在訴說相同的故事啊!莫非他作了和她一樣的夢,才改變了看待此事的態度嗎?
如果他們作了相同的夢,就表示他們真是那兩人的轉世吧?
琴聲忽起,是傅瓏樹在彈琴,只聽了幾個音符,她心頭劇震——是木簪上的曲調,也是她在夢裡聽過的曲子!
她反反覆覆夢見自己前世的生前最後一夜,男子抱著她,彈琴給她聽,醒來後回想,才發現簪子上刻的正是曲子開頭一段,如此推算起來,他比她更早憶起前世吧?
但簪子是在見向煌漸之前就雕好的,也許他並沒有憶起前世,只是在靈魂深處記得他們有過的約定?
空曠的演奏廳內,琴聲迴響,每個音符都是個巨大的驚歎號,不斷敲響她心底朦朧的記憶,恍惚間,她幾乎能感覺到夢中男子溫暖的懷抱,他的允諾、他的熱淚滴在她頸上的感覺,她得咬住唇才不會激動地叫出來,血絲泌著又鹹又苦的滋味。
一曲彈完,半個音符都不曾出錯。
傅瓏樹雙手擱在琴鍵上,似乎正想著什麼,然後回過頭望了她一眼,起身走進舞台右側的休息室,傅螢筠則跟在他身後。
他在暗示她跟過去嗎?梁意畫匆匆找了個借口離開傅父,跟著走往休息室。
「妳來幹嘛?」傅螢筠瞪著跟進休息室的梁意畫。
「我……有事找妳哥哥。」
他倒了熱茶,正一口一口啜著,背對著她。
「我哥只有十五分鐘可以休息,等一下還要練習,我不准妳吵他!」
「筠筠。」傅瓏樹打斷妹妹,淡淡的口吻帶著警告。
傅螢筠不敢惹他生氣,恨恨瞪了梁意畫一眼,不情不願地離開休息室。
傅瓏樹走過去關上了門,修長身軀倚在門邊,看著神情急切的她,「找我做什麼?」
他冷漠的語氣讓梁意畫一怔,吶吶道:「你剛才彈的曲子很……好聽。」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聲,「就這樣?」
他渾身都是拒絕的冷淡氣息,和前幾天壓抑著熱切的模樣完全不同,她無暇多想,急於和他談論自己的夢境,「向先生的法術有讓你想起什麼嗎?我這幾天一直作夢,夢中只有聲音,什麼都看不見……」
「記載中,西紇最後一位鈴女是盲眼的,可能因此妳才只聽得見聲音吧。」
「還有,從向先生那裡回來以後,我的胎記就消失了。我在想,是不是這法術犯了什麼忌諱,胎記才會消失?」
「消失有什麼關係?反正這裡並不需要鈴女。」
「說得也是。」她輕吁口氣,覷著他依舊平淡無波的模樣,試著引起話題,「你作了什麼樣的夢?在我的夢裡,我有異能,只要接觸到人的身體,就能替對方治病,我每天都要救治上百人。我有個義妹,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喜歡琴聲,有個……男人,他對我很好,常常彈琴給我聽,我稱呼他為『殿下』,雖然我從來沒告訴他,但我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和他在一起,聽他彈琴……」
「妳很喜歡他?」
她容顏染上薄紅,含蓄答道:「我可以感覺到,夢中的我對他有很強烈的感情。」夢中男子的身份、他們的關係已呼之欲出,他為何仍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
「妳認為我是他?」他忽然一個箭步跨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而後退,被他順勢逼到角落。
「我……」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她一時說不出口,對他的態度更迷惑了。
他是因為氣她先前拒絕了他,才故意用這麼淡漠的態度,非要逼她先坦白自己的想法嗎?
他與夢中男子的氣質如出一轍,都有種冷淡睥睨的傲態,以及強烈又壓抑的熱情,他們如此相似,他在夢裡難道一點都察覺不出?
「他說過,若有來生,他願意替我承受一切病痛。」她咬著唇。他的眼眸好亮,亮得她心慌意亂,軟弱地垂下頭,無法承受他眼中熾烈的情緒。在她的前世,那個男人也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嗎?
「而我身上沒有一天不帶著病痛,於是妳判斷我就是他吧?」他逼近她,唇幾乎貼上她的,「妳愛他嗎?」
他要她承認她喜歡「前世的他」,才能確認她對「現世的他」的感情嗎?
她有些混亂了,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麼,遲疑了下,還是點頭。
他的唇猛地湊上,堵住了她的。
她一驚,下意識想要閃躲,可他十七歲的身軀卻意外的有力,將她壓制在牆上,唇舌蠻橫地入侵,啃她、咬她,像是要吃掉她,貪婪地奪取她的氣息。
他太過急切,弄疼了她,她卻毫不反抗,因為她也在期待這一刻。蟄伏數百年的情感終於甦醒,對彼此的渴望強烈呼應,他的狂熱、急切,近乎絕望般熾烈焚燒的感情,宛若夢中的男子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他,胸中漲滿酸楚的喜悅。他一定就是他的重生,她才會無法自拔地迷戀他呵……
但她一試著響應他的吻,他立刻退開了,額頭抵著她,微濕的眼眸充斥著激情和……痛苦。
為什麼是痛苦?他後悔自己太粗魯嗎?
她柔聲道:「我不痛,沒事的。」唇上是他肆虐過的痛麻感,她粉頰掠過一抹赧色,眸光漾滿柔情,「前世的你溫柔多了,下過,那時的你,絕不敢做這種事。」
「是嗎?原來他根本不敢碰妳,比我溫柔。」他嘴角揚起,凝聚殘酷的微笑,「這幾天,我半個夢都沒作過,要不是妳說了,我還不知道他原來這麼紳士。」
她重重一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你……」
「我沒作夢,也沒有想起任何關於前世的記憶!我爸跟妳談過我整理的那些資料吧?我以為把這些東西整合起來,有助於我回憶起前世,結果什麼都沒有!我只是傅瓏樹,一個沒有前世的普通人!向煌漸曾說,如果是分解過的靈魂,法術就無效,看來,唯一的可能是!」他惡意地逼近無措的她,「我根本不是妳以為的殿下轉世!」
「可是,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她思緒混亂糾結,一時仍無法將他與夢中男子重迭的身影分開。
「那是我按照妳寫下的指法,對照出土的古琴譜摸索出來的。妳夢裡的殿下彈過這曲子嗎?」他冷笑,心口隱隱抽痛,「妳才以為我是他,連我吻妳都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