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鷹飛緩緩的揚起手,平凡駭然的瞪大雙眼,但堅持不肯退縮,這動作在她雙眼中看來無比清晰、無比緩慢,她大可躲過但她不願意躲。她要瞧瞧他是否真的下得了手?
「啪!」
一巴掌落於平凡的左頰,她轉側過了臉,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整整過了好一會兒,熱刺的刺痛感慢慢傳來,她才有真實感——雷鷹飛竟打了她一巴掌!
平凡撫著臉頰,慢慢的回看向他。
他的臉上一片冷意,只有黑眸中些微閃爍的情意,顯現他可能有後悔意,但他隱藏得太好,「這是為了你無故出手傷人的一巴掌。」他說。
靜靜地,她流下兩行清淚,平凡沒有半點出聲,站挺身子,背腰打得直得不能再直。
「你……」他只說了這一字。
平凡接著也揚手還了他一巴掌,這一掌是她使勁全身的力氣打的,「這,是為了你打去了我心中原有的愛,我恨你雷鷹飛。你怎能如此盲目的相信別人,而抹黑我。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
不想再給他任何機會解釋,平凡淚眼模糊縱身一躍自窗口飛身而出。
「平凡!」鷹飛的怒吼卻只空對一室的冷清。
***
全部雷府上下的人都出動了,在黑夜中點亮許多支火把,獵犬嗅著空氣中飄渺的氣味,騎士們來回奔跑於廣大的牧場上,只為了要找尋平凡的蹤跡。
「夫人你在哪裡?出來呀!」手提燈籠的女侍們走遍花園各角落,不斷呼喚喊著。「夫人?」
趴於屋簷上的平凡,把這一切都瞧在眼中,但她沒有露面的打算,她要離開。
從這邊可以看見底下,雷鷹飛指揮著所有人的行動,他看起來很憂心很生氣,但還沒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每件事都在他的控制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他打算翻遍每一寸雷家牧場,但能將她找出來嗎?
他不會找到她的,平凡心想,一等天亮她就要離開雷府,當然不可能回爹娘那兒,就連黑心村也不可能回去——因為無疑地雷鷹飛必會找去!她可以暫時躲在某個鄉下地方,等過一陣子後再想法子。
只要有她的金鞭在……平凡往腰間一摸,咦?她的金鞭子!對了,還在七星閣內,那日交給雷鷹飛後,他將金鞭高掛於牆頭,象徵平凡暫時「金盆洗手」;到現在她的金鞭還掛在那兒。
不行,那鞭子非取回來不可。平凡悄悄的往屋簷角落移動,她靚眼往下望,恰巧雷鷹飛擋在她正下方,若不將他引開她別想拿到金鞭。
她前半生的武學精華都靠那條鞭子,如果沒有它平凡便等於失去右臂,如此生存於江湖未免太過冒險。
咬咬牙,平凡摘下髻發上一支翠玉釵子,咻地射中兩尺外某處樹稍,枝葉騷動,狗兒大聲朝那兒吠叫,所有的人包括雷鷹飛也掉頭往那方走去。
趁此機會她翻下屋簷竄回屋內,兩個滾地後,她站起身。太好了,金鞭就在原處!她一眼瞧見,高興的跳上圓桌探手欲取金鞭子——「不論鞭子或你,哪裡都不能去。」
他的聲音毫無預警的響起,平凡猛然轉身怒目而不置信的,「你!」
「我料到你會回來拿金鞭子,所以方纔那明顯的騷動聲,我心中根本不多加理會,只是做個樣子便折返,果然不出我所料。」鷹飛冷靜的訴說著,「此刻外面重重圍圍都是人牆,你沒有辦法走得了。」
平凡仍然取下鞭子握於手中,「想阻擋我離開,先問過我手中的鞭子再說。」
他揚高一眉,「你想用鞭子對付我?」
「我對付任何想阻止我的人,尤其是你雷鷹飛。」她抖開鞭子一甩動,它便宛如一條曼動的蛇。「我們沒什麼話好說的!」
「你過於衝動了。」他皺眉,「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平凡不願對他動手,不管他如何薄情寡意或是黑白不分,她就是無法對他狠心動手,但她總可以嚇他一嚇,「雷鷹飛,過去我打不過你是因為我沒使出全力,我心軟留了三分餘地給你,所以我總是輸。但如果你小看我手中的鞭子,你可別怪我下手心狠,使出殺招。」
他瞇眼冷淡的跨前一步說:「就算你殺了我,我也還是你的夫君。」
「不要過來,」她奮力一甩,「我不是在唬人的。」
雷鷹飛並沒有因此而停步,相反地他一步步走近,「你可以現在就下手殺了我,否則你永遠也走不得。」
「你非要逼得我——」平凡向後一跳,「逼得我與你動手!」
他不作聲,將她逼至角落。
「該死的你。」平凡瞪著他,他已經阻擋她所有的退路,如今只有殺了他才有可能離開——而那意味著「絕不可能」。
鷹飛自她手中奪走鞭子,「你知道你自己走不了。」
「我會走的,一等你不注意時,我立刻就走。」她反駁。
他苦笑著,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放開我你這殺千刀的混帳,我真希望當初一刀殺了你,了結所有的麻煩!」
她怒吼著,抗拒著,卻還是沒有全力拚鬥。她有顧忌在身。
「別說出違背自己心意的話,娘子。」他改扛起她,「我不想讓你傷了自己。」
「你打算做什麼!」平凡慌張的拍打說:「我死也不去道歉,你聽到沒有。你大可以去盤問其他人,弄清楚誰是誰非,但我絕不會道歉的。」
鷹飛沒有回她話,越過目瞪口呆的眾人眼前,帶她穿過七星閣,走向他們專門議事用的易經閣內,他毫不停歇的來到層層書架前,伸手在書隔上按了兩三下,一道隱藏的密門打開來。
儼然一間內室藏在其中。
「這是過去我爹娘為設計給某些重要朋友,躲藏外面元軍或明兵的捉拿,特造的隱密居室。唯一的出口就在這易經閣外,沒有人替你開門就不可能離開。」他放下平凡說:「你可以在這邊冷靜幾天。」
「你要把我扔在這該死的地方?」平凡瞪著這空蕩蕩的內室,一屋子裡只有四面牆,其他什麼都沒有!
他沒有回答,逕自離去。
「雷鷹飛你給我回來!」她叫著,門在他身後迅速的關閉。「放我出去!我恨你,該死的,雷鷹飛!」
***
「大哥,你一定要把嫂子放出來。」小鸚敲打著鷹飛的書桌,「你難道有聽沒有到?我告訴你,大嫂那天只不過是小小教訓一下小翠那丫頭,她根本沒有下重手。
而且小翠不是好端端的?就夠證明了。」
「是啊,少爺,求你快放了夫人吧!」廚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可憐喔,裡面什麼都沒有,待在那裡頭一定黑得可怕。」
小青更是跪到鷹飛的面前,拚命磕頭說:「都是小青不好,連累了夫人。全是小青的錯,少爺你要罰就罰我吧!別懲罰夫人,該我關進去才對。」
「大哥我們都這麼求你,難道你真那麼鐵石心腸不放嫂子?」
鷹飛神色陰霾灰暗,自他把平凡關進密室後,他也沒有睡過一時片刻。「你們全下去吧,我都知道了。」
「那你要放嫂子出來了?」小鸚高興的問。
鷹飛搖搖頭,「平凡性子一旦爆發,就不是講理能清的。她此時一心只想離開我,放了她就真的再也不能挽回,沒有機會彌補錯誤。所以我不會放她出來……一時還不能。」
「你瘋了,嫂子一定會氣死在裡頭的。」小鸚叫著。
「我會試著和她談,只要她打消離開的念頭,我自會放她出來。」
「這樣是不對的!」
鷹飛一揚手,「去吧,小鸚,別再多話了。」
「可是……」
不再給她多話的機會,鷹飛掉開目光,與董浩低聲交談。眼看著說情無效,小鸚只好起身,正要離開大哥書桌前,她一個眼尖瞥到他壓於紙鎮下的信函,上頭書寫著斗大的字:濟南王府司徒王爺、夫人大鑒。
咦?小鸚心想這不是平凡嫂子以前提過的師姊——濟南王妃「不奇」?大哥把信壓在這底下做什麼?好奇心冒起,顧不得那麼多,她以衣袖檔住,趁大哥不注意,不聲不響的取走。
鷹飛一點也沒發現妹妹的動作,也沒發現那封原本計劃為平凡帶來驚喜的邀請函已被她拿走,只道小鸚乖乖的離開了。
當夜。
不知平凡氣消了沒有?鷹飛斟酒仰頭喝乾,雙眼不住的溜往書架那方,兩人僅隔一牆,一道很容易就能夠打開的牆,但他從沒有如此手足無措過。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平凡瞭解他所犯的錯是……無心之過?
那真的是無心之過嗎?她曾指控他不分青紅皂白,不問事情來龍去脈的抹黑她。
天,她是對的。他的確沒有給她公平的機會,他只是聽見一面之辭,加上平凡說得不夠清楚的話,就判下她的刑責。
現在放了她,平凡是會留下或離開?她沒有任何理由該留下,卻有許多許多的理由讓她走。可是用這樣的方式留下她,又能留得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