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嫻卻反而哭得更加厲害,連話都不說,淨顧著哭泣。
同樣是哭,鷹飛不覺在心中歎口氣,平凡的哭法卻不像筱嫻這麼討人厭。或許是因為平凡向來哭給自己聽,有些人卻是為了哭給別人難過的。
鷹飛站起身,筱嫻立刻也跳起來,滿臉是淚的說:「你要去哪裡?」
「我倒杯水給你,妹子。」鷹飛苦笑說:「你哭這麼久,嗓子不啞嗎?」
可能聽出他口氣中的些不耐煩,她絲巾一抹,淚水就消失了。「我……我……我不喝水。」「好吧,那你把事情告訴大哥。」
深吸了兩口氣,筱嫻才囁嚅說了:「這事情可不是我多心,也不是我想說人家壞話,可是……」
「你有話直說沒關係。」
她眨了眨還帶有淚珠的長睫毛說:「是大嫂。」
「平凡?她怎麼了?」
愁眉苦臉的筱嫻搖頭,低啞的說:「算了,我還是別說了。」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鷹飛猜測的問。
筱嫻低下頭,「不,我曉得……嫂子她……一直……妒嫉大哥和我。」
「什麼?」
她急切的抬頭說:「是真的,嫂子因為看不過大哥與我是青梅竹馬,大哥你又對我如此之好,所以她害怕我會引誘大哥,處處都刁難我,與我過不去。像今天下午——」她住口說:「大哥不相信我,我還是別說了。」
鷹飛的確不相信筱嫻說平凡會刻意刁難人,不過有那麼一兩次,平凡的確表現出吃醋的模樣。萬一……「今天下午發生什麼事了?」
「下午大嫂莫名其妙的要對我出手,幸好小翠替我擋下來,否則——」筱嫻一個聳肩淚水又要流下。
「平凡對你出手?」鷹飛再吃驚不過。
筱嫻的淚嘩地流出來,「人家敢對這麼重要的事,胡言亂語嗎?我有證人,大家都看見嫂子出手傷了人,雖然小翠的腿沒什麼大礙,可是太可怕了!」
驚訝間,鷹飛沒有注意到筱嫻又撲到他身上,她不停的叫著說:「大哥你說,你說我還能呆得下去嗎?若是大嫂真的看我不順眼,我去住尼姑庵,不,我去住在深山野嶺也好,我絕不會賴在雷家不走。」
平凡不可能會那麼做,但筱嫻卻又指證歷歷,哭得如此傷心。
「你冷靜一點,你說你有人證?是誰?」
筱嫻自他懷中拾起頭來,「小翠就在門外,你若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可以叫小翠再說一遍。」
鷹飛為了公正,便點頭讓小翠進來說話。
「是的,少爺。」小翠也附合著筱嫻的聲明說:「自從夫人進門後,她就處處排擠我們主僕,有天我上廚房去要茶水給小姐喝,大娘卻嘲笑我們說:寄人籬下的累贅。就連小姐的衣裳讓一位粗心女婢弄髒,夫人還不許我們打罵她們。說什麼小姐沒有資格管。對我們小姐刻薄不說,還常常說些壞話。今天下午更是在眾人面前,對小姐不利,無緣無故一隻小茶杯平空飛來,要不是我先擋住,那杯子就要砸在小姐如花似玉的美貌上。」
「小翠,你知道隨意誣陷他人是很大的罪業,你保證自己句句實言?」鷹飛眉頭緊皺,「沒有半點假話。」
小翠指天咒地的說:「如果小翠就半句虛言,就讓上天……罰翠兒生生世世為奴僕,永不得翻身。」
瞧她倆說得如此真摯,鷹飛心中也起一陣疑心,難道平凡真的氣量如此狹小?
該不是醋意令得她失去分寸?
「鷹飛大哥,我曉得爹娘將我托給雷家是替你們添麻煩。我也不敢奢求你記得我們范家為雷家做過的事,也不要求你記得雷老爺以前在我爹娘墳前留下的誓言,我不要你照顧我一生一世,你就乾脆……隨便把我嫁給個馬伕小弟,我不要留在雷家惹人嫌了!」
嚶泣一聲說完,筱嫻掩面飛奔而去。
小翠磕頭兩下說:「少爺我們家小姐就只能依靠你了,你可別忘記。」然後追著她家小姐而去。
鷹飛緊握拳頭,憤然地一捶。他雷鷹飛豈是會忘義背信,將爹娘親友的遺孤隨意推出門外,做出這等醜事的人。
平凡怎麼不喜歡筱嫻,也得明白這一點。他一定要好好和她談談。
***
門外,筱嫻止住腳步,等著。
「小姐,你在哪裡?」小翠走了過來。
「怎麼樣?我這戲演得可好?有沒有用呢?」筱嫻拉小翠到一旁低聲說著:「你有沒有看雷大哥,他現在是什麼表情?生氣還是……」
「安心!小姐,」小翠得意的冷笑說:「現在少爺心裡頭一定很不滿意夫人,以後只要我們再加把勁,常常這麼與少爺抱怨,他一定會把疼惜的心轉移到你的身上。然後少爺不就是『姑爺』了嗎?」
「討厭!說那什麼話。」筱嫻故作害羞的說:「你再這麼多嘴,小心我教你——」
「知道啦,知道。」小翠早看透她主子那一套,「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筱嫻還與小翠講著:「你好大膽,發那麼重的毒誓,真的把鷹飛哥給嚇住了。他完全相信你說的話呢!」
「那有什麼不敢發的?小姐你沒發現嗎?我改用「翠兒」的名號,我是小翠,『翠兒』一生一世做奴僕,關我這小翠什麼事,你說對嗎?」
「真有你的,這樣的事也想得出來。」
「也不想想我小翠什麼人物……」
兩人越說越得意,漸行漸遠。
第八章
平凡夾好大一塊雞腿到鷹飛碗中,但他面色沉重,彷彿視而不見的扒飯入口。
她還是頭回見到他如此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
她皺著眉頭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嗯?」鷹飛回過神來,朝她碗內一瞧,亦皺起眉頭,「吃這麼一點,連鳥兒的胃口都比你好。是菜不合你意嗎?」
「菜好得很,是人不對。」她悻悻的答道。
他的大手隨即探到她額頭上,另一面也摸著他自己額頭,「該不是病了吧?」
她不耐煩的拍開他的手,「有問題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鷹飛詫異的說。
「打從你一進門,就心有旁騖。你吃的是飯又不是苦惱,幹嘛愁眉苦臉的?有問題可以說出來,我替你想辦法嘛!」
這下,鷹飛也放下碗筷。「既然你這麼說,我確是心中有事。」
「說吧。」平凡點點頭,「我洗耳恭聽。」
他沉吟片刻後,終於開口說:「娘子你……對筱嫻妹妹是什麼感覺?」
絕對沒料到竟是這個問題,平凡張大嘴,「我?對她什麼感覺?」
「討厭?或是喜歡?」
平凡皺起眉頭,「不能說是喜歡,卻也無法說討厭吧?怎麼突然間你會關心起這個問題呢?」
對於平凡模稜兩可的答案,鷹飛決定再加以試探,「以前你不是因為筱嫻妹妹自幼在我身邊,大大地吃醋發怒?現在還會嗎?」
「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平凡嘟起嘴,「你究竟想問什麼?」突然靈機一動,平凡拍手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鷹飛挑高眉,難道平凡曉得他想談的事?
以一個自滿的笑容,平凡理所當然的說:「是不是筱嫻妹妹向你提我對小翠出手的事?」
「你真的向小翠出手?」一直在心中為平凡辯護的鷹飛,怎麼也沒想到平凡如此輕易的坦承罪狀,而且半點罪惡感也沒有,她臉上竟還掛著得意的笑容。「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沒錯。」平凡點頭,聳個肩,「那不過是——啊!」
鷹飛捉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去哪裡?你捉痛我的手了!」平凡硬生生被他由椅中拉起,翻倒的木椅發出砰地一聲。
「去向筱嫻妹妹與小翠道歉。」他斷然的說。
平凡瞪大雙眼,「我不去。」
「你要去!」鷹飛從沒想到平凡會如此無理取鬧,他一直認為她沒有心機,直來直往,行事自有分寸的姑娘家……他早該想到——偶而她也會有蠻牛似的舉止,否則當初怎敢莽撞的向他求婚呢!
「這是你欠筱嫻妹妹的。」他捉住她雙腕,不容反駁的說:「先動手者就是不對,更何況你學有武功,隨隨便便都可能會傷及無辜,我不能縱容你這樣為非作歹興風作浪。」
「我為非作歹興風作浪?」她深受傷害的叫道。
「沒錯,吃醋有吃醋的界限,你可以向我抱怨、向我發洩,但是為了妒嫉去傷害他人,太過分了。」
「我吃醋?」她咬牙說:「你究竟有沒有弄清事情真相,雷鷹飛。」
他也動怒生氣了,「你自己親口承認,我還會搞錯嗎?」
「我承認什麼?我只是承認我動手打了小翠,如果那稱得上是『打』的話!是,我是打了她,但我一點也不抱歉,更加地不會去向筱嫻或是小翠去道歉,錯的人不是我!」
她一口氣叫出所有憤怒,鷹飛的怒火也到達頂點,他冰冷的說:「我問你這最後一次,你要不要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