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師父是怎麼死的?」雷煜其實最想做的事是上前擁她入懷,輕聲細語的安撫她,但他卻不能。
眼前的任瑤已不再是早先慶平府內令人髮指的魔女,她的荏弱和眼淚讓他不知該如何應付。
「死了,都死了……大家都不要我了,連你也一樣,我該怎麼辦?」
雷煜從沒見過這般脆弱無助的任瑤,那神態就像是一直深埋在她成熟女體內的小女孩,終於在她露出破綻的此時現出原形。
這樣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有血有肉。
「瑤?」雷煜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卻被理智的雷薩喚住。
「大哥!別忘了我們的目的。」
「連你也不要我了?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你會帶著人來追殺我。」任瑤又一次眨掉眼睫上的淚珠,而當眼睛再睜開時,小女孩消失,冷傲的女人又重現在眾人面前。
「是妳自作孽不可活!」雷薩冷哼道。
「能請你先閉嘴,讓我和你大哥說幾句話嗎?你大哥已不是小孩了,他應該知道如何回答我的問題。」任瑤瞥都沒瞥雷薩一眼,這種瞧不起人的態度讓雷薩想跳腳。
「妳問吧!」雷煜怕雷薩抓狂,開口緩頰。
「你恨我嗎?」
想不到她會出這種問題,雷煜愣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他老實的回答。
「我現在對妳的感覺很複雜,我承認因為不夠瞭解妳而自尊受挫,但我也不會逞強地告訴妳,我已經完全對妳死心忘情,妳讓我很難堪、很為難也很痛苦,我甚至懷疑自己這幾年癡戀的那個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我很抱歉。」
「瑤!光是道歉不足以解決妳闖下的禍。」
「誰說我在為那些事道歉的?我只為傷了你的心道歉。」
她的話讓雷煜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摑她幾巴掌讓她清醒點?但她接著的話更讓他錯愕。
「你呢?你不該為欺騙我也跟我道歉嗎?」
「道歉?我欺騙了妳?」有嗎?
「你一直給我一種幻覺,以為你的愛能抵得過全世界的黑暗,你讓我對你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你騙我你能為了我把其它的東西看得瀟灑淡泊,你騙我能給我一直要不到的快樂,你騙我你要我的決心無與倫比,騙得我終於點頭,把一輩子的快樂全都寄托在你身上時,你卻不要我了。」
「我……」雷煜瞠目結舌,對她的話似懂非懂,偏又無可反駁。
「你以為我為何會點頭願意嫁給你?我問你敢不敢要我時,你的回答是什麼?你說你敢!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嗎?」任瑤牽強一笑,接著咬牙指控。「原來那些都是騙我的!」
這次雷煜真的啞口無言了,他無話可說,事實確如她所言,他騙了她,辜負了她的信任,雖然他的背叛在情理上是對的,但對她而言,他成就了全世界卻負了她。
「通常,在這個時候,你猜我會怎麼報復你?」任瑤臉色又是一變,暗示她和他的私人對話已結束;她不再看雷煜一眼,視線調到雷薩身上,慢條斯理的從衣袋內掏出那枚血蝶蛹,在眾人瞪眼抽氣聲中作勢要吞下它。「我原打算乾脆把這東西吞了,讓你們永遠找不到。」
「任瑤!」雷薩想上前硬搶。
「站住,先提醒你,我膽子其實不是很大,只要各位動作稍微誇張一點,嚇到了我,我可能會不小心把這東西掐扁了。」
「妳想怎樣?把條件說出來。」
「二皇子夠爽快!」任瑤輕佻地把蝶蛹丟著玩。「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想我幫妳把一切罪行抹掉不追究?」
「很簡單不是嗎?既沒要你跪地求我,也沒死賴著煜一定要娶我,你是完全的勝利者。」
屁!「話說在前頭,翔鶴不在我的約束範圍內。」
見她不反對,雷薩不信地問:「就這樣?妳該知道妳樹立的敵人不少。」
「夠了,我從沒打算要長命百歲,沒有你們來礙手礙腳又礙眼,我會輕鬆一點;另外,看在師徒一場,裡面的人麻煩你們代我安葬好嗎?至於吉祥的仇……」視線落到護守在雷煜身後的翔鶴身上。
「你找錯人了。」
雷煜看著任瑤丟下東西轉身離開,心中百感交集。
他猜測自己可能永遠都無法恨她,但怨她是免不了的,她有時候冷漠得令他心痛,有時又柔弱得讓他心酸,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你以為我為何會點頭願意嫁給你?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成功突破她冰冷的心房,雖然口頭上允婚,但她對他的響應一直都很淡,淡得以為她只是寂寞,想有他陪著呵疼著。
你以為我為何會點頭願意嫁給你?
他現在真的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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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的某個夜晚,慶平府內--
「現在大部分情況都在我們的掌握中了,母妃病癒,父王也持續在調養中?部落聯軍也得到協調,大哥,我有一個計劃,宮中正在醞釀一股力量希望能推你回太子寶座,但我建議你暫且不要響應,藉著這次的風波正好可以突顯父王的無能和大哥的仁厚寬容,我們可以利用這股力量逼父王禪位,讓你直接繼承王位。」
雷薩說得慷慨激昂,相對於他的意氣風發,雷煜便顯得低調多。
「薩,老實回答我。」雷煜面向窗外,語調顯得十分疏離。「這全是你的計劃嗎?」
雷薩愣了一下。「大哥是指……」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任瑤的?」
「……」
「告訴我,你可曾想過要事先提醒我?讓我有機會阻止任瑤做出那些事,就算她不聽勸,我也有時間做好預防措施,至少母妃不用受蠱毒之害,父王不會讓迷魂散消磨了心志,最重要的是,任瑤不會被逼得動手殺死巫醫,還讓古師父為她賠上-條命!」他終於想通了。
最重要的仍是那個女人?!雷薩在心裡咬牙切齒。
「大哥!你這樣說對我很不公平,也太高估我了,我的計劃只是想讓你順利的坐上那個寶座,其它的我根本不放在眼裡,若連這個你也要怪我的話,我無話可說了。」雷薩忿忿不平的為自己辯解。
「不,我沒資格怪你,我突然發現,或許你比我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你的狠辣無情是我永遠做不來的。」
「夠了!這種鬼話別再提了,你想逼我說出來我就說,只要你聽得進去。」雷薩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大哥記得四年多前,讓人帶訊息到北麓山給我的那一次嗎?你要我暗中調查任瑤進宮前的一切,但事後我回復給大哥的消息卻是『平凡無奇』,其實就是那次讓我知道任瑤是巫族的後代,也因此才在後來推測出母妃的病或許和她有關。
「至於父王的問題則是內侍宦官發現異狀才讓我查出原因的,但你卻說得好似我才是罪魁禍首,試想,若我早些告訴你任瑤居心不軌的話,你會信嗎?依你對她的迷戀程度,我根本不敢奢望大哥能聽進我的話。
「我唯一的計劃就是利用巫醫……這事我承認自己手段卑鄙了些,但動殺機的人可不是我!那女人大可見形勢不對就滾啊!誰知她會那麼想嫁給你……」突然發覺這話題很危險,雷薩趕緊住嘴。
「其實,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有這麼大作為的,原本以為她見事跡敗露,會把背後那股力量也一併扯進來的……」
「你也算是瞭解瑤的人,你覺得她會出賣別人,即使不是朋友?」
「不會。」即使不甘心,雷薩還是要承認。「但這跟道義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只是太驕傲,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裡才會不屑為之,依我看,她是不願便宜了我們,想讓我們有事情忙。」
「你覺得你沒這本事?」
「……」雷薩蹙眉深思,然後做出一個豁出去的表情。「大哥,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你要我別再理關於瑤的任何事?」
「你知道就好,聽安師父說,那次的決鬥,古師父敗死但巫族族長也傷得不輕,沒有一年半載是無法痊癒的,不過,這兩個月的調息回復的功力要對付任瑤之輩已是綽綽有餘。」
「一命抵一命,古師父已代瑤償還那一命,他們為何還要為難她?」
「因為她私下動用巫蠱害人,觸犯百年來巫族族規。」
「任瑤跟巫族雖有淵源,但並不算真正的巫族人。」
「大哥,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不要再管那個女人了!答應我,如果她找你幫忙或是求助於你,你都不能插手。」
「她不會來求我。」雷煜自始至終都沒有轉身面對胞弟,這是否已暗喻了他的心情仍未平復?無法面對的和心裡始終掛念的,在在都令他難堪。
「最好如此!我也不認為她會來,但如果她真的來的話,那只能說我太高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