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妳還是說錯了一件事。」
「哦?」
李天俠的笑眼裡透露著認真。
「別人如何我是不知,但我和妳這麼有緣,妳說什麼、或是要我做什麼,我多半會乖乖聽從的。」
玄晴聽了先是微愣,會意過來之後羞得臉頰紅透。
「你……胡說八道。」她飄然下樹,目光不敢和他相接。
李天俠也跟著躍了下來。
「我怎麼胡說了?」他都不知道有多認真呢。
玄晴暗暗吸了口氣後才回過身來。
「那怎麼我叫你快走,你卻到現在還留在這兒?上回我師父放過我,不代表我這回也會這麼好運。若是讓我師父知道我放你走之後又出來見你,你可就真的連累我了。」
李天俠定定地望著她,眼神中有著似有若無的溫柔。「聽起來我是非走不可了。」
玄晴沒有回答。
「那,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妳?」他已經可以預見,即使他人離開了遼東,心卻遺落在眼前這姑娘身上了。
玄晴沒勇氣接下他呼之欲出的情意,只能裝作不懂。
「令牌都還給你了,還見我做什麼?」
李天俠自然看出她在裝傻,無所謂,見招拆招,打蛇隨棍上吧。
「是啊,為什麼還想見妳呢?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妳上回的芙蓉醉份量太重,迷去了我的神魂心智,讓我片刻見不著妳也不行。唉,說到底,還不都是妳害的。」
芙蓉醉?
那麼多天前的事他也能扯上?
再讓他這麼顛三倒四地說下去,她怕是很難走得開了。
「我不想再聽你胡言亂語。你快走吧,以後,也別來了。」再來,她恐怕招架不住他昭然湧現的情潮。
說完沒等他回話,玄晴就逕自離去。
☆☆☆☆☆☆☆☆☆☆ ☆☆☆☆☆☆☆☆☆☆
李天俠回到凌霄山,立刻發現山上氣氛有些凝重。方子荃更是一見他上山就把他拉到一旁竊竊私語。
「大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麼這麼問?」
「師父要你一回來就馬上去見他。」
李天俠笑道:
「我知道,要不是你攔住我,我現在已經見到師父了。」奇了,怎麼每個師弟都急著告訴他這件事?
「你知道師父為什麼找你嗎?」方子荃低聲問道。
李天俠搖頭。不過瞧師弟這個神色,應該不是好事。
「你心裡最好先有個底,師父前些天接到湘西師叔的信,看了之後大發雷霆,直說你太胡鬧了,然後就交代下來要我們一見你回來就讓你立刻去見他。」
「是嗎?」八成是為了顏均的事吧,那日他什麼都沒說就把玄晴帶走,對顏師弟的確是有些難交代。
「大師兄,你……」
「行了。」李天俠道:「我心裡有數,你去忙吧。」
轉進內堂,見師父的房門虛掩著,他正想著是否稍晚再來,就聽見師父出聲喚他。
「俠兒,你進來。」
「是。」李天俠推門進房,心裡暗暗佩服師父光聽足音即可辨別他們師兄弟的本事。
「徒兒給師父請安。」他從包袱中取出令牌恭敬地放在桌上,「讓師父擔心了。」
「嗯。」韓震看了令牌一眼後,抬頭看著他,手指向一旁的茶几。「那是你師叔派人送來的信,你看看吧。」
「是。」李天俠拿起茶几上的信簡單瀏覽,果不其然,師叔說他行為不檢,結交邪教妖女等等的,和他的預期如出一轍。
直到見他把信放下,韓震才開口。
「沒有話要說嗎?」
面對師父質疑的眼神,李天俠十分坦然。
「徒兒確實是和血燕宮的玄姑娘相識,至於行為不檢,徒兒自認行事尚有分寸,或許是師叔誤會了。」
韓震望著他,緩緩地接著道:「好,就算是你師叔誤會了,但你結交邪教妖女總是事實。你怎麼說?」
李天俠回答得不疾不徐。
「徒兒以為,與人相交貴在乎誠,不應拘泥於門派之見。」
韓震聽了不以為然。
「傳言血燕宮的玄晴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這樣的女子,值得你赤誠相交嗎?」
李天俠頓了頓,的確,這他不能否認。
畢竟他也聽過許多相同的傳言。
但實情為何呢?
「師父,傳言總是誇張渲染者多,符合實情者少。徒兒前些日子被血燕左使擄至遼東,是玄姑娘出手相救,令牌也是她主動歸還。依徒兒看來,玄姑娘並非如傳言所說的如此不堪。」
韓震若有所思,微微一歎。
「我索性和你明說了吧。凌天門下一任的掌門我屬意你,你師叔則屬意顏均。你無論是人品、悟性、江湖聲望都優於顏均,就算要比武較量,你的勝算也高過他。但在那之前,你不能有一點的差錯讓你師叔抓住,否則下一任的掌門就不會在凌霄山了。你明白師父的意思嗎?」
李天俠低頭不語,他心裡其實有些話想說,但卻怕說出來會衝撞師父。
韓震見他沉思,只道他是聽進去了,「不管那位血燕宮的玄姑娘本性如何,旁人的唯一解讀絕對只是凌天門首徒結交邪教妖女而已,這對你的名聲大大有損,你不可不慎。」
師父的意思,是要他從此和玄晴劃清界線嗎?
就為了掌門之位?為了掌門之位……
「師父,您真的認為我的性格適合做一派掌門嗎?」他這愛東走西逛管閒事的遊俠性格,師父真放心把掌門之位交給他?要讓他來選,別說是顏均,連萬群都比他合適得多。
韓震以為他是自謙,遂中肯地溫言鼓勵。
「你追月劍法的造詣是師兄弟裡面最高的,也是最有機會將凌天門發揚光大的。而性格會隨著時間慢慢改變,你現在心性不定是因為你還年輕,再過幾年你年紀長了,自然就會穩重了。何況你的責任心也不會允許你撇下凌天門去四處闖蕩,所以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出任掌門之位。」
李天俠沉默了會兒,含蓄地表明。
「可是徒兒只要一想到有可能接下師父的重任,便覺得彷彿被囚在牢籠之中不得展翅,也深怕會辜負了師父的期望。」
韓震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總之師父的話你好好想想,別走錯一步,遺下終身之恨。」他知道今日再如何多說也是無用,等過些日子再慢慢勸他就是了。
「是,師父。」
李天俠當然聽得出師父絲毫沒有改變原本的心意。
他面上無波,心裡卻微微歎息。
☆☆☆☆☆☆☆☆☆☆ ☆☆☆☆☆☆☆☆☆☆
深夜,萬籟俱寂。
李天俠在榻上翻來覆去,見師弟們都陸續睡去,只有他鬱鬱不得眠。
師父說,屬意他接任掌門之位。
他聽了其實沒有太多的訝異,因為師父這兩年偶有暗示,只是都被他刻意忽略掉罷了。
掌門之位,他從來就無心,也不認為自己適合。
可是,該怎麼讓師父明白呢?
也許大部分的人對領導權力有著無限渴望,但對他而言權力卻只是個枷鎖,他想過的是無拘無束、遨遊天地的日子,而不是鎮日在凌霄山上指揮調度,想著如何讓凌天門更上層樓。
這時他不禁羨慕起尹夜宇來,身邊有知心愛侶伴著隱居在井霞山上,多愜意?哪像他煩心的事一樁接著一樁,難得傾心的姑娘又遠在遼東,也說不準會不會接受他的情意,就算她接受了,前頭阻礙肯定不少,光是師父這一關他就沒把握過得去。
唉……
不想也罷,橫豎是睡不著了,乾脆練劍去吧,通常只有在練劍時他才能做到心無旁騖。
提劍來到屋外,抬頭見明月當空,他嘴角溢出笑意,心想自己沐著月光練追月劍法倒也名副其實。
前些年師父說過他的劍招太軟不夠到位,他曾試著改變,但他刻意修正後,劍法又顯得匠氣有餘流暢不足,如此一來更失去了追月劍法的神韻。師父見了覺得不妥,思慮再三之後,決定要他依照原來的方式練劍。
幾年下來,他依著自己對凌天九式的領悟去練追月劍法,劍法威力陡增,連師父都嘖嘖稱奇,近百年來凌天門上下沒人想過要用新的方式來練劍,因此師父讚他是凌天門第一人。如此盛讚他當然不敢當,但他心裡對自己能抓住追月劍法的精髓,進而對每一個劍招融會貫通是十分欣喜的,因為練劍於他是一種純然的快樂,沒有心機、沒有鉤心鬥角,有的只是專注而已。
李天俠心裡想著,手上的劍如行雲流水般地一招快過一招,「新月如鉤」後接著使出「流星追月」,此時他忽然想起當日為奪回令牌和玄晴初次交手時,玄晴就是敗在他的「流星追月」之下,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那時雙頰生暈的模樣,也許早在那時,他的心就已悄悄陷落……
這古怪的姑娘,現在可也在想著他?
就算是,依她的性子怕是不會承認吧?
驀地,他胸口劇痛。
由於他忽爾分神岔了內息,手上的劍招已不能成招,他捂著胸口忍住疼痛,放下長劍端坐在地,雙手垂於丹田之前,試著運功調勻內息,免得氣息逆沖丹田留下內傷。但此時他體中內息在經脈間橫衝直撞、四處亂竄,偏偏他又無法屏除腦中思慮專心調息,不過片刻,他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接著便天旋地轉,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