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
李天俠牽著玄晴入內,將她帶到韓震面前。
「來見過師父。」
玄晴稍稍制住內心的波濤,對韓震行禮。
「弟子……弟子玄晴,給師父請安。」
近幾年韓震鮮少涉足江湖,所以並不認得玄晴的形貌,方才門一開,見她形容清麗溫婉,和李天俠十分相配,他心裡還頗為歡喜,可一聽到她的名字,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血燕宮的玄晴?」
玄晴不敢接話,李天俠卻十分坦然。
「是,師父。」
韓震雙目含怒,沒再吭聲。
這靜默雖不過片刻,但玄晴的心情隨著韓震的喜怒變換,由忐忑轉為冷沉。
她斂下目光,沒勇氣再同他對視。
光是那句「血燕宮的玄晴」,她就知道他不可能會接受她。
玄晴抑忍著心中痛楚,硬是不讓眼淚落下。
而心頭狂怒的韓震總算是自持身份,沒出惡言讓他們當場難堪。
「我累了,你先帶她出去,這事稍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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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韓震召來李天俠,劈頭就是一陣痛罵。
「你怎麼這麼糊塗?師父對你說過的話你全都拋在腦後了嗎?」
李天俠恭敬地垂首。
「不,師父的教誨徒兒無不謹記在心。」
「是嗎?」韓震氣得微微顫抖。「那這等邪派女子我要你敬而遠之,你不從也就罷了,居然還與之結親?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別說是結親,光是以友論交他都不能應允。
「師父請息怒。」李天俠沒想到會把師父氣得如此,連忙在他跟前跪下。「徒兒與玄晴是真心相愛,還請師父成全。」
韓震凝著怒容,試著調勻氣息讓語調平穩。
「我成全你,江湖中的人會成全你嗎?這事若傳了出去,凌天門豈不因你而成為正派人士的笑柄?」
「江湖中人本就嘴碎,我們何必去理會旁人的說法?」李天俠試著說服正在氣頭上的韓震。
韓震當然不可能聽了他兩句話就鳴金收兵。
「好,就算不談外人,難道你忘了她和你顏師弟之間還有著深仇大恨嗎?我身為凌天門掌門,若成全了你,我怎麼向顏均交代?怎麼向湘西的眾人交代?」在他魯莽地決定成親以及出口求他成全之前,有沒有想過他的難處?這次他真是太不知分寸了。
李天俠只能沉默。
韓震搖頭歎息。
「俠兒,雖說美人鄉是英雄塚,但你為了她放棄大好前程值得嗎?上回師父說屬意你繼任掌門不是說著玩的,可你若為了一個女子弄得自己身敗名裂,到時師父也保不了你。」
說到這裡,韓震斂起怒意,語重心長地續道:
「你也很清楚群兒不是顏均的對手,若你執意如此,凌天門的未來就掌握在湘西一脈手上了,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李天俠為難得無法接話。
的確,師父說的這一切他全都沒想過。
他只知道他愛她,他愛她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末了,韓震沉重地撂下重話。「要是你堅持不改初哀,那從今以後,就別叫我師父了。」
李天俠怔怔地跪著,半晌答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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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微曦,李天俠才回到房裡。
一見他進門,玄晴立刻迎上前去。
「如何?你師父為難你了嗎?」玄晴坐立難安地在房裡候著,她雖不用同他去面對韓震的怒火,可紊亂的思緒和焦急的等待也幾乎逼瘋了她,讓她飽受煎熬。
「妳整夜沒睡嗎?」李天俠撫了撫她蒼白的面頰。
玄晴望著他的眸子帶著輕愁。
「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頓了頓又問:「你師父怎麼說?」
李天俠疲憊地抹了把臉,牽著她到一旁坐下。
「師父對我發了好大一頓的脾氣,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他避重就輕地略過韓震最後那句重話。
她已經夠不安了,他不想讓她聽了心裡更不舒服。
「哦?」玄晴遲疑地盯著他。「就這樣而已?」她直直地望進他眼裡,想知道他有沒有說真話,她不希望他因為怕她擔心而對她有所隱瞞。
李天俠淡淡地笑了。
「這樣就很嚴重了,我師父可從來沒對我發過脾氣呢!」他自然不會讓她看出破綻,因為他早知她會懷疑,所以他是等整理好自己低落的情緒之後才回房的。
「是嗎……」玄晴將信將疑。
她不以為韓震對她的存在是發頓脾氣就能了事的。
李天俠摟她起身。
「好了,我趕了一天路,又被師父教訓了一晚上,現在又累又困,妳陪我躺會兒吧。」
他是真的累了,才沾枕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玄晴也累,可她閉上眼卻無法入眠。
韓震的冰冷怒顏讓她明白了一件事……
對她而言,血燕宮的玄晴或許是死了,可對韓震甚或是整個凌天門而言,她是血燕宮的玄晴,一輩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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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入夏,但凌霄山的清晨非但沒有暖陽照拂,就連微風都還沁著涼意。
又或者,是因為她心冷,所以覺得風也是冷的?
玄晴在內心苦笑。
想了一夜,儘管希望渺茫,她還是決定為他們的未來做點努力。
趁著李天俠熟睡,她俏聲出房,主動求見韓震。
「妳來得正好,妳不來,我也打算找妳。」韓震領著她到偏廳。「妳想說什麼先說吧。」
見他一臉凜然,玄晴首先便心怯了,但她還是鼓起勇氣誠懇地面對他。
「師父……」
韓震淡淡地制止她。
「我想妳還是叫我韓掌門好些。」
玄晴臉上強撐的鎮靜幾乎崩落。
原來李天俠先前所言的「師父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並不是針對他的先斬後奏,而是根本不認可他的決定。
他不承認她是李天俠的妻子,那他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嗎?
可是,要放棄嗎?
難道真只能放棄嗎?
不,她是來為他們的未來努力的,既然都走了這一遭,她不要離開時只帶走難堪。
她暗暗吸了口氣。
「……韓掌門,我知道我過往的任性妄為令你多有顧慮,深怕凌天門因我而蒙羞,所以不願意接受我。我過去的確是做了許多錯事,但我已誠心悔改,只盼您……盼您能給我個機會和天俠做夫妻。」
韓震毫不動容,仍是冷漠以對。
「哼,凌天門首徒迎娶邪教妖女做妻子,這事若傳出江湖,妳要我們凌天門上下如何在天下英雄面前立足?況且誠心悔改是妳說的,是不是真的,只有妳自己知道。」
他的言語很傷人,可玄晴暫時無法在意這些。
「我是不是誠心悔改,時間長了自見分曉;至於我的身份……我願意改名換姓、深居簡出,江湖中人不會知道天俠的妻子曾經是『血燕宮的玄晴』,於凌天門的聲名也絲毫無損,只要韓掌門給我機會,事情……是可以兩全其美的。」
她極盡的卑微,依然改變不了韓震的心意。
「俠兒往後的路還長著,妳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日後真相被揭穿,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江湖輿論不談,光是向妳尋仇的人找上凌霄山來,我們就永無寧日了。」
他的意思已經表示得很明白了。
玄晴不單是節節敗退,而是已到了潰不成軍的地步。
換作是以前的她,根本不可能來此看韓震的臉色,可是為了李天俠她來了,沒想到她謙卑的請求只換來羞辱,卻換不到他們的未來。
「……您是無論如何不肯成全了?」玄晴心如死灰。
韓震微歎。
「妳誰人不去糾纏,為何偏要來糾纏我的徒兒?」
玄晴苦笑。
她糾纏他?
天地良心,這段感情,她由頭至尾都是被動的一方。
但畢竟是兩情相悅了呀,她夫復何言?
「不管你信不信,一切都是緣分使然,我從來沒有糾纏過他。」
韓震自然不信,他認定了他的徒兒是受這妖女勾引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來。
「哦?那妳是如何哄得他娶妳為妻?」
玄晴靜默了會兒才道:
「我們是私定終身,未行大禮。」
韓震聽了不屑冷哼。
「那就是無媒苟合囉?」
玄晴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他早已全盤否定了她這個人。
「隨你怎麼說。」
韓震別開目光,心裡另有一番盤算。
原來他們並未行禮成親,這麼一來事情反倒簡單了。
他凝著神情回望向她。
「妳願意這樣無名無分地跟著他,我相信妳是真心愛他,可是妳知不知道他得為此付出多大代價?」
「我知道。」玄晴答得有些恍惚。
她也勸過、也抗拒過,可是情到深處,已由不得他們主宰。
韓震搖搖頭。
「妳既然知道,還忍心讓他為妳如此犧牲嗎?」
玄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語道破他的心思。
「你是要我離開他?」
韓震踱到窗邊,沉吟了片刻才又回身。
「我是要妳做出對他最好的決定。」俠兒重情重義,他知道就算他說破嘴他也不會離開她;但她不同,若她真心愛他,就該主動離去,不該任他葬送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