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有著那樣的過去。
背靠在門板上,羅恩瞳撫著緊窒的胸口,悄悄平順著不穩定的呼息。
那天,當他告訴她,他年少時混過幫派時,她只看見他不正經的笑容,卻沒看見那笑容背後所隱藏的巨大悲痛。
他是悲痛的吧?雖然他總是那麼瀟灑地笑著。
他也是認真的吧?雖然外表總是懶洋洋,對什麼事都好像漫不經心。
不錯,她能確定他是認真的,對工作、對事業,他真的是充滿幹勁,盡一切力量想要爬得更高、飛得更遠。
她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動力驅使他對工作那般熱情,現在,她總算懂了。
那是一股濃烈的悔恨啊!
她能感覺到他的懊悔與傷痛——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羅恩瞳紛擾的沉思,她身子一僵,聽著再熟悉不過的音樂——莫札特525號小夜曲。
是……首席!
她瞪著發亮的手機螢幕,遲疑好半晌,才顫顫接起電話。
「恩瞳,是你嗎?」傳入耳畔的果然是邢克強乾澀的嗓音。
她默然不語。
「恩瞳,我是打來跟你道歉的。」他急切地說,「今天晚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依然保持沉默。
「恩瞳,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抱歉。我……可能是太心急的關係吧,所以才會那麼粗魯地對你,對不起。」
「……」
「恩瞳,你現在在哪兒?還好吧?」
她深吸一口氣,「我很好。」
「啊,你終於說話了。」邢克強大喜過望,「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咬唇。
「今天晚上是我不好,因為你……太性感了。」他歎氣,「請你原諒一個控制不住慾望的男人好嗎?」
「我——」
「其實我可能也在害怕吧。那時我瞧見你看白禮熙的眼神,你應該……喜歡上他了吧?」語音帶著些微試探。
她一怔。
「你以前眼底只有我的,現任卻多了另一個男人。」他可憐兮兮地說著,「我大概有點吃醋吧。」
首席吃醋?為了她?她不敢相信。
「恩瞳,我這麼說,你或許會覺得我度量小,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白禮熙只是
在玩弄你啊。」
玩弄?
「他只是想拉攏你,所以才故意引誘你,一定是這樣的!」
是這樣嗎?
「你別傻,千萬別上他的當——」
她上當了嗎?
羅恩瞳閉起眸,腦海中悠悠迴盪起白禮熙帶她來這裡時,對她說的話——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最喜歡吃我姊做的點心了。我姊做的點心很棒,是療傷聖品哦。
他如是說,一口口餵她吃點心。
今晚,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攬在懷裡,像哄小孩似的對她說話、餵她吃東西,她真的有種受寵的感覺。
那……真的只是玩弄嗎?
他對她的逗弄、對她的溫柔和體貼,都只是為了引誘她嗎?
「首席對我也是這樣嗎?」她淡問。
「什麼?」邢克強一愣。
「你之所以對我好,只是想確保我對你的忠誠嗎?」
「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對你當然不是這樣!」他失聲喊道。
為什麼她覺得他的口氣聽起來有些不穩呢?
「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恩瞳,還記得我常說,我少不了你的!」
是的,他少不了她,少不了她為他辦事、替他監視競爭對手的心腹。
「恩瞳,別這樣,我知道今晚我冒犯了你,可請你原諒我,別再生氣了,好嗎?」
該做個決定了。
「我原諒你,首席。」
「真的?」邢克強似乎有些意外地如此乾脆就答應。
「嗯。」
「那你還……願意幫我嗎?」他試探地問。
她淺淺牽起唇角,明眸掠過一絲異光。「……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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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清晨第一道陽光剛透過窗簾灑落屋裡的同時,羅恩瞳便從朦朧的夢境中醒來。她眨眨眼,一時間有些茫然。
方纔,她似乎作了一個夢。夢裡,一個臉上帶笑的男人跟哭泣的她搶點心吃。她很生氣,痛罵了他一頓,後來好像也不哭了,毫不客氣地跟他笑鬧著。
是一個很甜的夢,至今,唇腔裡彷彿還殘留著點心甜蜜蜜的滋味。
想著,她忽地微笑了,翻身下床,撫平睡衣上壓出的皺滔,順了順微翹的長髮俊,任它披落肩頭,然後打開房門。
屋內一片靜寂,唯聞廚房裡傳來一陣細響。
她走進廚房。
「啊,你醒了嗎?」迎向她的是坐在輪椅上的白禮華。她似乎一大早就起來了,正在廚房裡忙碌著。
「早安。」羅恩瞳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昨晚很失態,也沒好好跟你打招呼。」
「沒關係。」 白禮華微笑。
「你做的蛋塔很好吃。」想起昨夜狼吞虎嚥吃下的點心,羅恩瞳臉紅地讚美一句。
「呵呵,你挺捧場的,一連吃了五、六個呢。」
「啊。」羅恩瞳臉頰更燙了,「對不起,我——」
「不用道歉啦。」白禮華揮揮手,「有人這麼欣賞我做的點心,是我的榮幸呢。」
「你現在正在做點心嗎?」羅恩瞳瞥了一眼廚房流理台上的麵粉、雞蛋、奶粉、糖等材科。
「我正在做波士頓派。禮熙最愛吃這個了,因為我第一回學做點心就是做波士頓派,那一次是為了慶祝他生口。從此以梭,只要遇上什麼特別的事,他—定會要我做波士頓派給他吃。」
他最愛吃的?
「原來如此。」羅恩瞳點頭,「怪不得那時候他寧願誤了飛機,也非要等你把波士頓派做好。」
「你是指他上次去北京那天吧?」想起那件喜,白禮華不禁呵呵笑,「不好意思,那天是我的錯,因為臨時找不到材科,耽誤了一點時間。你們後來有趕上飛機吧?」
「有。」
「你聽到他是為了波士頓派才遲到,一定有點火吧?」
是非常火。想著,羅恩瞳嘴角一牽,「我對他發了一頓脾氣。」
「是嗎?」白禮華眨眨眼,瞳眸晶亮,「禮熙老是吊兒郎當的,的確欠人家罵。
你在北京這幾個月,一定被他氣瘋了吧?」
「也沒有啦。其實,他這人……還挺不錯的。」不知不覺為他辯解。
「哪裡不錯了?我這個弟弟玩世不恭、嘴巴壞、貪吃又不愛乾淨,誰跟他住在一起誰倒楣!聽說你們在北京住同一層公寓?哇!那你可慘了,我真同情你,他這人就是有辦法在一個小時內把好好的地方弄成狗窩。」白禮華搖頭。
「其實也還好,我們請了鐘點女傭——」
「鐘點女傭也來不及收拾他隨時製造的混亂吧?他的破壞力可是一流的。」
「不,沒那麼糟啦。」羅恩瞳試著幫他說話,可惜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他還會把內衣褲丟進洗衣機,對吧?真噁心。」
「還好,我說過幾次後,他就自己用手洗了。」
「他會自己洗?天要下紅雨了!那個邋遢的禮熙會自己洗內衣?」白禮華一副驚訝的模樣。
「真的!」羅恩瞳急急說道,「禮華姊,其實你弟弟沒那麼槽的,他雖然偶爾有點漫不經心,可大多時候還是很體貼的。你不喜歡的事,多跟他強調幾次後,他也會注意的。他的確不喜歡收拾,可是,後來他在辦公室看完文件都會盡量歸回原位,住家裡也不會隨便亂扔領帶、襪子,他現在連喝完水後都會自動洗杯子,不會丟給阿姨做。他真的——」她頓了頓,喘了一口氣,「沒你想像得那麼糟。」
「……我知道。」白禮華唇角挑起神秘微笑,望向羅恩瞳的眼眸燦亮。
她愣了愣。
「看來你對我弟弟印象還不算太壞。」
「嗄?」
她被……戲弄了嗎?為什麼她忽然有種感覺——白禮華之所以痛斥自己的弟弟,只為了引她為他辯護?
她想試探她嗎?念及此,羅恩瞳的瞼頰又染紅了,像春日黃昏的天空。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完全被看透了。
「恩瞳,你談過戀愛嗎?」白禮華突如其來地問。
「我……」她遲疑了下,才搖搖頭。「沒有。」
「禮熙也沒有。」白禮華低低吐出一句,若有深意,「他是個不敢愛的男人。」
羅恩瞳聞言,怔怔地望著白禮華,而她也看著她,明眸蘊著某種奇特的溫柔,看來像是種鼓勵——她在鼓勵她嗎?
羅恩瞳下意識地咬唇,「我也……我也一樣。」不知為什麼,她很自然地吐露藏匿內心深處的心聲,「我也……不敢愛。」
「女人都是這樣的,年紀愈大,愈怕受傷,愈害怕去愛。」白禮華柔聲道,「可一旦決心愛了,她會比誰都勇敢。」她輕輕歎息,「男人反而會瞻前顧後。」
「真、真的嗎?」羅恩瞳有些不確定。
跌倒了,再爬起來就是了;若是一直害怕的話,可就永遠無法明白滑雪的樂趣了 。
滑雪那天他說的話驀地掠過腦海,她深吸口氣,忽然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