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s。」在她身後的周全忽然驚叫出聲。「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答應我會去錄音室錄音嗎?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真的是他?她沒有聽錯。
可是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他們已經協議分手了不是嗎?
不,不管他是為什麼而來,離開他是她誓在必行的唯一一條路,所以走吧,就當作她什麼都沒聽見好了。
她再度邁開步伐往前走,手肘卻在下一瞬間被一股蠻力猛然扯住,整個人被拉停了下來。
「我叫妳站住,妳沒聽見嗎?」麥峪衡板著俊臉,語氣嚴苛而簡短地朝她進聲吼道。
他到這裡來是為了帶她回去,而不是要來和她吵架的。但是聽見她與周全的對話,感受她離意甚堅,卻始終不肯說明理由時,他的怒氣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揚了起來。
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討厭被人蒙在鼓裡的感受,尤其是被她所蒙騙。
「跟我回家。」他沉聲命令。他們有必要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
「我們已經分手了。」她築起防護牆,面無表情地對他說。
聞言,一旁的周全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他沒聽錯吧?分手?!
他們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可能會走到分手這個地步呢?是他恍神聽錯了吧?
「我後悔了,所以妳現在還是我的女朋友。跟我回家!」他霸道地拉著她往機場大廳出口的方向走。
「放開我,你不可以這樣!」防護牆瞬間龜裂,池璞慌亂地掙扎。
麥峪衡沒理她,逕自拉著她走。
「放手!」池璞突然使盡全身氣力將他甩開。「既然都已經分手了,就請你像個男人,不要再對我糾纏不休。」她幾近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
麥峪衡轉頭若有所思地緊盯著她,不發一語。
池璞被他銳利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而一直繃緊在她體內的冷靜就像一條彈性疲乏的橡皮筋一樣,輕輕地一施壓即繃斷。
突然之間,她再也忍不住地拋下手上的行李箱,改以雙手捉緊斜背在身上的背包,轉身狂奔了起來。
她不能留下來,她一定要離開他。
風在耳邊呼嘯,人影幢幢在眼前快速飛掠而過。她拚命地往前跑,感覺胸口劇烈起伏著,空氣卻好像完全進入不了她的肺部一樣,好難受。
她甩開他沒?
她才這麼想,一股蠻力卻突然纏上她斜背在肩上的背包,轉眼間便要將她整個人扯停了下來。
啪!
一個突兀斷裂聲忽然響起,在她驚覺到是自己的背包背帶在承受不了兩方劇烈的拉力而繃斷時,喀喀喀,裝在她背包裡的一堆藥罐子已隨背包的摔落而掉到地板上,哩哩哩地發出藥粒隨藥瓶在地板上滾動的獨特響聲。
池璞渾身一僵,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間全部凍結成冰。
麥峪衡愣了一下,彎腰拾起滾到他腳邊的一瓶藥罐子,在看她一眼後,這才低下頭來研究手中的藥罐子。
這是什麼藥?為什麼她袋子裡有這麼多藥罐,而他卻不知道她有在服用胃藥以外的藥品?
「還我!」
池璞乍然驚醒,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他,想奪走他手上的藥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麥峪衡雖然不是醫科畢業,看得懂藥罐上密密麻麻的醫藥專有名詞,但是有一個字他是絕對不會錯認的,那就是Cancer--癌症。
他渾身震顫,在側身避開倏然撲向他企圖奪走他手上藥罐的她後,猛然伸手扣住她纖細的肩膀,再面無血色地低下頭看她。
他將握在另外一隻手上的藥罐拿到她面前,嚴厲而顫抖地衝口而出--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妳袋子裡會有治療癌症的藥,為什麼?」
當癌症兩個字從麥峪衡口中脫口而出時,池璞就知道自己的大勢已去,她的秘密終於被他發現了。
她渾身僵硬地直立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似乎在一瞬間同時都停了下來,四周吵雜的聲音也不知為何突然離她遠去,留下一片靜謐的感受,讓她頓覺輕鬆無比。
她是否到了天堂?
「小璞!」
她突然直線滑落的身體,讓麥峪衡發出驚恐的呼喊,他迅速地接住她滑落的身體,先將她擁進懷裡,再攔腰抱起,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有浪費,即拔腿迅速地往出口的方向移動。
「Mars你要去哪兒?」周全一怔,迅速地朝他叫問道。
「醫院。」他丟下這兩個字,頭也不回地迅速穿越人群,愈走愈遠。
周全在原地呆愣了一秒,立刻動手拾起從池璞背包中散落一地的物品,然後背起她的背包,再拖著她的行李,隨後跑步地追了上去。
腦袋一片空白,身體不斷因恐懼而顫抖著,麥峪衡抱著池璞一路奔出機場大廳後,連想都沒想便直接跳上路邊的出租車。
「最近的醫院,快點!」
似乎感覺到他的驚恐與急迫,司機先生二話不說,立刻發動車子朝最近的醫院狂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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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璞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聞到充斥在週遭的消毒水味道,這種醫院特有的味道,不管是在台灣或是在美國紐約,或是其它國家裡的醫院都一樣不變。
她被他送到醫院來了嗎?
這個結果好像不必想也知道,更別提她先前還曾失去意識,連一點抵抗能力也沒有。也難怪再次醒來時,她會從機場變到醫院裡來了。
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感覺四周好安靜,也感覺到自己似乎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平靜的感覺。
她從沒想過當秘密曝光之後,她竟會有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半個多月來,為了隱瞞這個秘密,她真的過得好累、好累。
她睡的時候不能安穩,醒的時候更必須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地注意自己臉上的表情,以防不小心洩漏了這個秘密。
可是現在……
她的感覺是平靜的,但是心情卻五味雜陳得分不清楚是變得沉重,還是變得輕鬆。
或許,兩者都有吧。
四周好安靜,這應該是間單人病房?只要是給她的,他向來都是不惜血本,想必這回也不會例外。
他對她的好,真的是無話可說。
無聲地輕歎一口氣,她緩緩地睜開眼睛,而首先落入她眼簾的,自然是病房裡的天花板,她轉頭,下一瞬間落入她眼簾的,則是疲憊不堪的他。
靜坐在病床邊的他,臉上疲憊的神情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沒闔眼的模樣。見她醒來,他通紅的雙眼流露出幾許激動,但卻仍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
四目交接中,兩人皆無語。
池璞無語是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泣,麥峪衡無語是因為他對於她的隱瞞感到非常的憤怒與生氣,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地責怪她,害她哭泣。
可是他們倆不可能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
「我已經通知大哥和開陽到這裡來了,他們最遲明天晚上就會抵達紐約。」麥峪衡突然開口說。
池璞震驚地立刻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你跟他們說了?」
「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你告訴你大哥,那我姊、我爸、我媽、我哥,他們不是全部都會知道嗎?還有開陽,你為什麼連開陽都要告訴他,你是擔心沒有人知道我得了胃癌嗎?你為什麼不乾脆拿個擴音器四處廣播算了?」他激動地叫道。
她一直希望只要她一個人痛苦就夠了,現在多他一個,她已經愧疚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為什麼他還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弄得人盡皆知,弄得大家跟她一樣痛苦?
「為什麼?」她終於忍不住地哭了出來。
「因為他們是醫生。」
「這醫院沒有醫生嗎?要你大老遠地將他們從台灣叫過來?」她哭喊著,「難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痛苦地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嗎?我不要大家跟我一起痛苦、一起難過、一起天天以淚洗面!」
「所以妳就撒謊說妳愛上了別人,和我分手?妳知不知道妳真的很自私。」
池璞淚流滿面地看著他。
「妳以為隱瞞事實,一個人獨自痛苦就是對大家好嗎?妳以為和我分手,不讓我知道妳生病的事,我就能夠過得很幸福快樂嗎?妳不要自以為是了!」麥峪衡再也忍不住地朝她怒吼。
「要不然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她的憤怒不下於他。
「馬上住院開刀治療。」
池璞絕望地搖頭。「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對,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就夠了,那就是只要妳接受治療就有希望!」他憤怒地說,「等大哥和開陽到這裡,和這邊的醫生研究過妳的病情後,我要妳立刻接受開刀治療。」他霸道而強勢地命令。
「我外婆也是因為胃癌過世的。」她朝他大聲喊道。
麥峪衡驀然一愣,臉色蒼白地迅速甩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