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沙漫漫,煙塵處處。
遠眺著那一片荒涼的景致,聳立的巍峨城門和綿延的無邊城牆就像是一道界線,隔開了繁榮與荒涼。
城門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山海關。
西門落花一身白衣,在颯颯狂風吹襲之下,衣袂不停飄揚,襯出一股飄逸的氣息。
「小姐、小姐……」
長串的喳呼雖然幾乎被狂風掩蓋,卻依然擾了她的興致。
秀眉微蹙,她回頭看向自己的丫鬟,眸中的責難讓小點兒忍不住吐了吐舌,跟著知錯的縮了縮脖子。
看著小點兒那畏縮的模樣,她也懶得開口,甚至沒問其來意,逕自懶洋洋地交代,「去把古箏準備好,我想練琴。」
聽見主子的交代,小點兒微愕,張大了口,瞪大了眼,呆愣愣地杵在原地,模樣好不滑稽。
「小點兒,怎麼啦?」柳眉輕蹙,西門落花望著像尊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丫鬟,語氣有些不悅地問道。
「呃……」
小姐想彈琴耶!
小點兒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向來天真無邪的小臉蛋兒上甚至爬上一抹莫名的驚恐。
看著她那活像是見了鬼的表情,西門落花的眼神愈來愈不悅,也愈來愈清冷,她倏地回身,任身上飄逸的白衣紗裙在空中畫了一個漂亮的弧。
「小姐,妳幹麼?」宛若大夢初醒的小點兒,望著主子泛著怒氣的身影,忍不住追上前數步,惴惴難安地問。
「喊妳不動,我自己去拿就行了。」她冷冷地說,反正就是鐵了心的要練上一段琴。
「小姐!」被誤會了的小點兒聲音中滿是無奈委屈的低喚一聲,然後連忙為自己喊著冤,深恐慢了一步就會徹底惹怒自個兒的主子。
可別瞧主子一副柔柔弱弱、清清冷冷的模樣,初時她也以為她是個好好主子,可是她後來才知道想像總是比較美好的啦!
「我不是不去替小姐拿琴啦,而是……」
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樓下已經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咚咚咚……」那腳步之沉重,就連結實的閣樓也彷彿被震得產生了搖搖晃晃的感覺。
「完了,大爺上來了。」聽到那巨人般的腳步聲,小點兒的心中暗叫了聲糟,嘴上更是咕咕噥噥地叨念著,就連方才急著想要解釋的心情也全都忘了。
「落花……落花……」腳步聲愈來愈近,就在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的同時,一連串粗啞的喊叫聲也開始響起。
受到這一連串的打擾,西門落花的臉上忍不住泛起一絲不耐。
難道她就不能清靜一會兒嗎?
剛剛是小點兒,現在是大哥,那等會兒呢?
該不會連二哥、三哥,他們都跑上來了吧?
這樣的想法剛落,才剛剛逃離被壓壞命運的樓梯又開始出現了幾陣「咚咚咚」的腳步聲。
我的天啊!
仰首望天,西門落花閉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氣,好平息心中不斷竄起的怒氣。
今兒個,可是她決心要當大家閨秀的日子,不能生氣,絕對不能生氣,否則今日那一整天的「悶」就全都功虧一簣了。
「落花妹子!」那一聲聲震天價響的呼喚,掩去風聲,連街上的雜鬧都蓋過去了。
忍住,不能生氣,生氣一切就都毀了。
心中的怒氣正快速的醞釀,西門落花不斷的深呼吸,就怕那怒火一旦爆發,這幾日的辛苦就全毀於一旦。
「眾位兄長有什麼事嗎?」
環視著眼前這三個虎背熊腰的兄長,她試圖勾起一抹溫婉的笑容,輕聲細語地問道。
即使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是三位兄長的眼中卻快速地堆積起惶恐的警戒,沒有人敢應聲。
「大哥!」她將視線掃往最先上來的那一個,要他開口的意味十足明顯。
「是、是……」
可以想見一個粗壯的大男人在面對一個纖細的小女人,但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話來的模樣嗎?
現在就是這種滑稽可笑的情況呵!
西門落花又歎了口氣,再閉了閉眼,捺著最後的耐性,原本溫婉的聲調此刻更夾雜著一絲濃濃的警告。
「三位兄長們,妹子奉勸你們最好有話快說,否則……」話中的警告意味幾乎是不言可喻的。
因為這段話說到最後,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得出她正緊咬著牙根,足以清楚的讓眾人知道她的不悅。
「呃,其實是天靈公子想來同妳賭一把。」
「他想來同我賭,我就要同他賭嗎?」不悅地挑起柳眉,西門落花的雙手原要環胸,可又忽然想到現在自己是大家閨秀,所以有點不自然的又將手放下。
「落花……」雖說家裡開的是賭場,可是偏偏他們這幾個兄弟,沒人能繼承他爹那手出神入化的賭技。
一時做做樣子、壓壓場面或許還行,可若是碰著賭得精的客人,只怕還是得請他這個妹子出馬才行。
可是平時好說話的落花最近不知怎地,彷彿像是吞了火藥似的,見啥都不順狠。
「別喊,我說不去就不去!」她冷聲拒絕了兄長們那祈求的眼神,甚至還將頭給偏到一旁去,就是不許自己有丁點的心軟。
「可是不去怎麼成?」向來較為沉不住氣的三哥西門勇,一聽到妹妹的話,立時衝口而出。
「怎麼不成?」西門落花睨著他反問,語氣中的不以為然盡露。「大不了咱們賭坊關門不做生意罷了。」
「妹子說的是沒錯啦,賭坊是可以關門不做生意,可做不做生意卻不是現下最大的問題。」
聞言,她的視線掃向二哥,瞪著他那幾乎多上自己兩倍有餘的魁梧身材,氣勢絲毫不輸人的問:「那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西門義的眸子略略一掃,就到了縮著頭、整個人明顯矮了一截的西門忠身上。「如果妳不出面擺平那個自視甚高的天靈公子,那咱們大哥可就要去天靈家當上一年的僕傭了。」
「你們……」火氣竄到最高點,憤怒的眼神像是箭矢一般疾射而出,筆直的環掃著面前的三名大漢。
「小妹……」西門忠試著解釋自己為啥會闖禍,可是才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眼前哪裡還有落花那抹雪白身影的存在?!
三兄弟面面相覷了會兒,連忙急著又咚咚咚地下了樓去,得去阻止小妹開殺戒才行啊,要不然這西門賭場只怕將會面臨一場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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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方纔的怒火沖沖,此時的西門落花彷彿變了個人似的,步履娉婷、風姿款款地步入開在她家前頭的「天下第一賭坊」。
賭坊嘛,顧名思義就是一大堆人,在一個偌大的空間中,擺上數十張桌子,賭天九牌的、賭骰子的、押大小的……林林總總的賭法,一屋子都是喊賭聲好不熱鬧。
就在這一片瀰漫著頹廢和嘈雜的環境之中,突然間竄進一抹白。
那娉婷身影和滿室都是粗人的賭坊,完全不搭軋,但是那身影十分自若地穿梭在牌桌與賭客中。
完全不理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在轉瞬間變得安靜的氣氛有多麼的詭異,西門落花面無表情,筆直地走向最裡頭的一個房間。
門一推,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對著裡頭的人,以命令的語氣說:「我要你無條件解除你和我大哥的賭約。」
朗朗一笑,天靈長風輕搖著手中的紙扇,氣定神閒地對著佳人道:「四姑娘要在下無條件撤消和妳大哥的約定,未免太過護短了吧?」
護短?!
她西門落花就是護短,而且還護得理直氣壯的!只見她冷冷地一挑眉,雖然沒說話,但堅持的心意已經顯露無遺。
「四姑娘這個要求……」
他見她沒開口,正準備開口婉拒,誰知她又理直氣壯地說了。
「對,我就是護短!」
「西門家這樣的出爾反爾,似乎並不是一個生意人家應有的行為。」輕搖手中的扇子,他臉上漾著自信的笑容,語氣是極度的不以為然。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生意人。」她一句話堵了回去,充份的發揮女人不用重然諾的特權。
也懶得管這話一出,後頭那群人會怎樣的議論紛紛,反正她就是要立即而徹底解決這樁麻煩事,替她那呆子大哥解圍,而且得是照著她的方法。
「四姑娘不是生意人,可妳大哥是,若四姑娘堅持要這樣片面解約,只怕在這些市井小民的口中,他將會是一個躲在妹妹後面的龜孫子。」
他說什麼?
原本迷人的燦燦大眼倏地瞇起,西門落花的眸中一陣厲光竄出。
這個男人以為他是什麼東西啊?!竟然敢罵她大哥是個龜孫子,大哥他雖然總是少根筋,但能罵他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在幾個深呼吸仍無法抑下心頭的憤怒之後,當下也顧不得自個對娘的承諾,瞬間將那礙手礙腳的厚重裙襬往上一撩,俐落地往腰兒一系。
跟著腳往上一舉,抬上長條板凳上,那一氣呵成的豪氣舉動,她這個嬌俏的黃花大閨女做起來甚至熟練得比豪氣的男人還男人。